黄来福:城市规划得看给百姓带来什么
生态城市 2014年6月,主题为“可持续发展的宜居城市:共同的挑战,共享的方案”的世界城市峰会在“花园城市”新加坡召开,期间,李光耀世界城市奖颁给了中国苏州。 此前,中国城镇化的最新规划——《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已出台,给中国未来一段时间城镇发展划出了蓝图。规划提出,要加快绿色城市建设、推进智慧城市建设、注重人文城市建设。 智慧城市方面,近200个试点已经诞生,更多城市跃跃欲试;生态城市上,中国也正和新加坡开展着国家层面的合作——中新天津生态城;业内人士认为,苏州在绿色城市和人文城市方面做的很突出,因此获奖。 为何苏州,而不是其他中国城市,获国际奖项的青睐?如何看待中国的城镇化以及期间提出的众多城市概念?新加坡又是如何成为可持续、宜居城市的典范的?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采访了世界城市峰会常务理事黄来福。他是一名建筑师,身兼多职,也是新加坡市区重建局建筑和城市设计部主任。 苏州堪为全球城市典范 Q:今年李光耀世界城市奖的得主是中国苏州,它最打动的你有哪些地方? 黄来福:苏州很多方面都具有创新力,它是当代都市的典范,既富有活力,又很好地保存了传统——历史古城平江的风貌。世界上很多高度发展的城市抛弃了它们的历史和文化特色,但是苏州用各种途径把它们保留了下来。苏州在整顿环境方面也做得很好。 还让我惊奇的是,拆迁农户的时候,苏州实行了“一换三”政策,一家拆迁户被能分到三套房子,一套给房主,一套给父母,一套来出租,由此保证他们的收入。 此外,苏州还是一个热门的移民城市,他们平等地对待原城市居民和移民,包括住房和教育,这非常好。很多城市的冲突发生在城市移民相关事宜上,因为这些移民并未融入城市之中。 Q:今年共有多少中国城市申请了这一奖项? 黄来福:作为颁奖方,我们不会向外透露申请城市的具体信息,因为这样会让落选者感到尴尬。这样做的目的是,当落选城市准备好时,它们可以再次申请。我们强调获奖城市和特别提名城市,是希望他们的成功经验可以被复制,无论是在发展中城市还是发达城市。 Q:作为建筑师,你对去过的中国城市印象如何? 黄来福:我以苏州为例。当苏州被提名为获奖城市的时候,它有很多创举供其他中国城市学习。快速崛起的城市有很多城镇化问题,如污染、高房价、交通拥堵等,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制度来解决,这就是我为何说苏州做的很好。比如,他们将新的CBD选在金鸡湖建,这样老区的文化遗产和历史古迹就得以保存。 其实每一个城市都可以成为典范,但是苏州在文化和艺术更胜一筹。 Q:你从众多城市,可能也包括其他中国城市中选了苏州,视其为中国城镇化的典范之一。你又是如何看待中国的城镇化进程? 黄来福:我们挑选苏州,并不是让苏州仅仅成为中国其他城市中的模范,而是成为包括全球发展中和发达城市共同的典范。 城镇化早期,每个城市都要考虑自己所处的背景环境,有什么资源,有什么问题,毕竟每座城市都不一样,不能随便复制他人,需要动员整个社会来解决这些问题。无论是中国城市,还是西方城市,还是亚太地区的城市,这些典范城市,如苏州、纽约、毕尔巴鄂以及特别提名奖城市的首创,都有值得其他城市学习的地方 城市为人设计 Q:新加坡被誉为“花园城市”或是“花园城市”,你认为哪些因素促成了这个城市的成功? 黄来福:首先,我把新加坡的成功归功于第一任总理李光耀,当李光耀1965年任职时,就致力于把新加坡打造成一个拥有洁净空气、纯净水源、良好住房的绿色花园城市。在后来的四五十年中,我们一直延续他的思路。 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挑战是什么,这因城市而异,需要远见,以树立长期目标,不能只关注短期收益。 例如,你看现在新加坡的滨海湾(Marina Bay),如果不是我们所谓的“概念规划”(Concept Plan),关注四五十年的发展,这个计划又在上世纪70年代被重申,我们不会如此幸运地拥有它,这个地方可以和世界其他地段媲美,它扩大了新加坡的中心商业区。到2020年甚至2027年,滨海湾依然是城市的领头羊,引领新加坡发展。所以远见和长期发展计划是非常重要的。 Q:在中国的城镇化进程中,征地矛盾不断,新加坡是如何解决这一矛盾的? 黄来福:历史上看,公共基础设施建设非常重要,只要不是为了公众利益,我们就不拆迁。现在,我们规划的很多地方尽量不涉及征地。 第一届李光耀世界城市奖得主毕尔巴鄂,一度被洪涝毁坏,政府并不拥有所有土地,他们建立了一个委员会,包含联邦、省、城市各级以及土地的利益相关者。 我认为政策需要解释清楚,这很重要。百姓要参与,了解行动的目的。苏州实施了“一换三”政策,拆迁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这是一项纪录,如果采用“一换一”政策,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Q:新加坡征地过程中有哪些典型的冲突事件? 黄来福:我不记得具体的事件,但可以肯定,会有一些问题,没有皆大欢喜的事情,无论征地还是其他,总有一部分人不满意。 我觉得,有时候受欢迎的政策并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利,所以好的政府需要判断、决定这些政策。要考虑国家,城市和居民的整体利益。 如果你看世界上的城市,你总会问他们背后是谁?比如,毕尔巴鄂今年3月去世的那位市长,他担了40年的市长,他见证了所有的创举,并确保所有的目标都得以实现,他很成功。 市长之间的传承和学习也非常有用,因为市长在城市的发展中起到了领导作用。所以说,好的城市治理是所有城市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Q:相对充分知情权和赔偿,新加坡百姓真正参与决策的部分是否少些? 黄来福:我们制定关键计划时,社区都参与进来,他们给想法,我们得到反馈(通过在线注册咨询、针对目标群体的公开咨询、小组讨论和展览等),再计划。事实上,我们确实根据他们的建议改进计划。 对我来说,可持续发展要考虑三方面:经济、环境和社会。其中,经济和环境容易掌控,需要投入创新力;社会的可持续性是最具有挑战性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所以,每一个成功的城市,都会把社会因素考虑进去。 我们也这么做了,因为城市是为人而设计,当你真正以人为本的时候,就实现了让人们快乐生活在城市的目的。 Q:你提到了城市概念,最近 “智慧城市”的概念在中国很流行。新加坡人曾热烈讨论“智慧城市”么? 黄来福:新加坡的智慧城市就像可持续性城市一样。1965年,我们讨论什么是可持续时,并没有指出“这个行为是具有可持续性的”,但是我们实施的所有举措都是可持续性的。为什么?因为新加坡缺乏资源,必须合理利用有限的资源。 同样,很多年来,我们都在研究技术怎样推进可持续发展。比如,现在车站坐车,你可以看到站牌上面表明哪路车何时会到,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个。但是,近年来,智慧城市的概念才被正式提出。 事实上,运用社交网络,你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有了一个问题,然后你转发,阻止了这个问题的发生。智慧国家是通往可持续发展的一条路。另一个方面,现在很多人都注意到适应力。可持续力和适应力是城市重要的变化趋势。 不管绿色还是智慧城市,重在落实 Q:智慧城市概念在中国之所以受关注,部分因为它饱受争议。一些中国学者说,智慧城市并不能解决很多中国城市当下紧迫的问题,如空气污染。 黄来福:当你面临很多问题时,应该关注可持续力,直接跳入智慧城市阶段的话,收效甚微。个人认为,一些基本问题并没有被彻底明白,情况也显得复杂。 如果现在社会对经济可持续力、环境可持续力以及社会可持续力都很满意,下一步就要考虑如何更好地吸引社会参与。更多的集成信息,我们称“大数据“(Big Data),有益于用更智慧的方法把握社会动向,更快地收集反馈信息。 但是你不能直接跳到智慧城市的概念,发展它很烧钱,且当一个城市污水等环境污染问题还没解决好的时候,就跳去智慧城市,我不知道会不会奏效。 我认为所有事情都是需要结合现实情况讨论的,你需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挑战是什么。在中国的一些城市,环境问题十分严峻,在进入智慧城市之前,这样的环境必须加以治理。 Q:如何看待中国大都市面临的挑战,比如北上广? 黄来福:北京上海等地肯定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当你看关于北京的报告,其中污染问题,提到全套的治理方案,包括长期和短期的方案。 有些重大的问题,如污染问题影响到了人们的生活,当你身处污染的大气中,你也被剥夺了自由。我认为市政府需要知道什么问题是普遍问题,影响城市的发展,然后结合众人的智慧解决,运用创造力,不仅仅是解决眼前问题,更要从长远考虑。 环境污染的问题不是短期可以解决的。虽然新加坡的空气污染得以有效解决,但它可以跨越国界蔓延,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周边地区经常着火,这给新加坡带来新的空气污染。我们无法自己单独解决这种问题,需要国际合作。 Q:新加坡物理基础设施建设(physical infrastructure)问题得到很好解决后,似乎已进入讨论社会基础设施建设(social infrastructure)阶段,如社区义工服务,作为花园城市,下一步如何规划的? 黄来福:新加坡一直关注可持续发展,这是一个过程,并不是你投入了就能立即见效的。日益增长的人口对基础设施的影响变得巨大,所以你必须注意所有会影响环境的因素,然后制定一个长期的方案,同时不断地完善。我们需要一直警惕挑战,结合居民一起提出方案解决问题。 其实我们发展可持续性,既包括物理基建,也包括社会基建。例如,要实现城市宜居、可持续的目标,你如何衡量呢?可以衡量人们的幸福程度、污染程度、交通所需要的时间等。 新加坡并不只是现在,过去的很多年,都努力打造好的社区。 Q:如何看待中新生态城目前的进展? 有报道说配套设施的建设未很好地跟进。 黄来福:天津生态城的建设也是一个过程,现在并没有结束,还需要很多年的发展。准确来说,天津生态城市建设在很多方面和苏州很像。 但是,现在是在天津,建设时考虑的是天津居民,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会寻求天津一方的意见,问他们哪个方案更好些。 Q:在中新生态城之前,中国还跟其他国家尝试过类似的合作,中国自己很多城市也努力打造生态省市。但很多都失败了,你认为他们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黄来福:当我们说发展生态城市,说地都很好,但是最难的一步是落实。你拥有什么想法并不重要,关键是你如何实施这些想法。在苏州和天津的案例中,中新两国政府层面的合作起到了很大作用,这种从上到下的模式可以保证措施得以落实。 如果没有部门落实,无论你有多好的想法,都不可能实现成功。不管是生态城市,还是智慧城市,关键在具体城市建设中的落实。我认为这最有挑战性。 Q:如何看到中国新型城镇化规划中提到的绿色城市、智慧城市、人文城市间的关系? 黄来福:我在这里并不是想批评,但是,我想说生态城市、绿色城市哪里都有。重要的是,你想给城市什么?给居住在城市中的百姓什么?这些是衡量最后结果的尺度。比如,生态意味着就要节能减排。为了降低温度,新加坡种做了很多垂所以,提出智慧城市、生态城市、绿色城市这些概念是一码事,关键是怎样改善人们的生活。 Q:所以一座城市可以同时实现智慧、生态和绿色? 黄来福:需要考虑优先次序,这取决于城市当下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像我之前说的,落实很重要,你可以有所有的理念,但不好好落实就没有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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