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历史想象的树建筑

　　我们今天生活的社会正在以人才专业性的强弱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和社会需求度，从院校中走出的建筑师运用建筑材料在相应程度上完成专业表达，是建筑师胜任职务的常规标准。专业的背后是不同程度的墨守成规的重复和灵感的熄灭，专业性追求是否应包括通过艺术思维和艺术语言书写对材料新的定义和应用——广州美术学院冯峰“设计”的西安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内紫宸殿，在上个月获得了“中国设计大展”景观类大奖。

　　以树木为材料的宫殿

　　虽然建筑群落已永久地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是人们从未曾停止探寻这一宏伟建筑可能的影像。在古代建筑复建项目中，如何向历史交代今人对古代的想象这一问题让很多人苦恼。在众多以严格科学测量为基础的复原方案中，材料的选择为这一方向拓展了话题和弹性的空间。“之所以选择树木作为建筑的原料，与项目基础有关系。建筑是非常实在的存在，在这一项目中，当代人不可能真正见过这座宫殿，任何一个实在的设计都会干扰古代建筑的真实，任何实体的建造都会破坏对历史的想象，意味着纵容了对历史的迷思。选择用树木来复原一处物质遗产，是保护对历史的记忆，维护与历史的距离。树建筑呼应了历史的时隐时现、模糊不明。”

　　“这无疑是一个迷人的故事，是一个用生命的生长和延长讲述的故事，是一个真正活着的建筑，或者，它根本不是建筑，而是一件公共艺术，其实它也不是公共艺术，它是一个生命体，一片生长的树林；但它并不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因为这片树林和人类的文明，和一千年前的一个帝国故事连在了一起，”设计师如此联想。在原有遗址的地点之上，按照考古复原分析的尺度，已经种植了树木阵列，冯峰希望经过年复一年的生长，在适当时候将整个树冠剪成宫殿的形状，以建筑的“虚”回答历史的沉默和人的孤独。

　　在工艺技术链条成熟后，大部分通常意义上的材料都来自经由产业链条上彼此紧密联系的材料商生产加工而成的产品，而在这一树建筑中涉及到的材料与工业技术和生产文化的结合非常有限，它们大部分来自大自然，而这也在抽象中契合了古代园林建造的方法构思。在这一项目中，建筑的材料不仅仅局限于树木，它包括四季变化中露水、热风、落雪等一切自然本身，它们都在这一作品中被天然地纳入设计者建构的人文体系中，或者说建筑在自然里通过材料选择回归了生长。树木作为建材有悠久的历史，中外皆是，而它在这一项目中也是具有生命力的。“树木不停地生长，冬季开始的时候，降雪之后的整个宫殿外貌就会非常清晰；等到春天树木发芽时，建筑又会变成一片树林；当秋天叶落尽后，就是每年修剪的时候。”材料背后的文化性为作品带来禅意。建筑在一年中某一刻显现，之后就是漫长的生长与遮蔽，透过修剪的过程，人们也会感受到时间长河对人的意义。

　　后续建造须园艺技术维护

　　这座用独特材料建造的建筑也有其他作品没有的烦扰。冯峰希望能将剪下的树枝赠送给观看修剪过程的旅人，让他们与一段历史故事产生联系，但这一愿望与其他想法可能都不得不被搁置了。

　　“这一作品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建筑，建筑框架只是其中非常简单的一部分，但树是复杂的。”冯峰在方案交付初期拟定了详细建造计划，他希望能邀请植物学学者共同为这一作品的落实把脉。“我们需要结合园艺经验确定哪些树种能够混杂种植以及移栽的相关要求，一些树种相互依托可以更好生长，而一些则不是。”未作详细计划的种植过程使我们看到，简单移栽的树苗由于未得到照看已经更换过一次，而在整个建造过程中，施工方与设计方的沟通次数极少。除此之外，园丁在技术上的重要性也并未被重视。至今，这一建筑依然被一些游客质疑为“‘拆建’没有完成”。冯峰心中充盈着复杂和矛盾，“公共项目不是艺术家可控的，整个方案没有修剪就没有开始，意味着建筑没有真正完成。”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对专业性的无限依赖和信任中，但有时我们并没有学会如何耐心等待。

　　链接

　　大明宫遗址公园保护与改建工程在大唐帝国衰亡一千一百多年后启动。唐代大明宫见证了大唐帝国的辉煌和衰弱，在1957年发现后，该遗址考古工作已经持续半个世纪。根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大明宫“广三里，纵五里”。现代考古数据显示，大明宫的总面积为320公顷，是今天中国仅存的皇宫——紫禁城的4.5倍。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分别为大唐的外朝、中朝和内朝。紫宸殿在权力中心宣政殿以北，是大明宫中的第三个主殿，也是内朝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