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新型城镇化

　　从“三分管、七分建”转为“七分管、三分建”，改变“先城市、后农村，先市民、后农民，先工业、后农业”的惯性思维——

　　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新型城镇化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积极稳妥推进城镇化，着力提高城镇化质量，把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作为重要任务，把生态文明理念全面融入城镇化全过程，走集约、智能、绿色和低碳的新型城镇化道路。这一表述是继1982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1992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后的又一次制度创新，国家的经济结构、增长方式和生产力布局必然因此发生积极重大的变化。

　　怎样理解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积极稳妥推进城镇化的要求？现在有一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解读，其中最强的声浪是大中城市又可以进入新一轮扩张期。在我看来，积极稳妥这4个字正本清源，切中积弊，具有特别明确的针对性和导向性。积极就是要因势利导，支持县城和重点小城镇优先发展，激活农民、农业和农村的根本优势，把各种有利条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稳妥就是要趋利避害，限制4个直辖市、5个计划单列市、27个省会城市和251个地级城市（三沙市属特殊情况）的扩张冲动，从“三分管、七分建”转为“七分管、三分建”，提升大中城市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

　　早在2000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就专门下发了《关于促进小城镇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为小城镇建设提供整体指导。此后的历次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以及有关农村工作的9份“一号文件”也反复提出要搞好小城镇建设。但是，有相当一批大中城市不顾客观条件，盲目攀比规模，城市经济的三次产业结构中二产占大头儿，二产中又以钢铁、石化和建材为代表的资源型产业为大头儿，而且近年来重型化落后产能还在加剧。不解开这个结，我国经济就很难大步前进。此外，严重性还在于这些城市正在透支国家的承载能力，且几乎同时遭遇资源、交通、环境和就业等多方面困难，已经到了非反思不可的时候了。

　　在起草信阳市农村改革发展试验区报告时，我发现农民愿意进城的很多，其中76％的人更愿意进县城和重点小城镇。因此，抓住小城镇建设这个城乡关节点，就抓住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大方向。这是一个治国新思维，牵一发而动全身，具有纲举目张的战略统揽作用。如果下决心建设一批县城和重点小城镇，至少可以就地吸纳2.5亿~4亿农业转移人口；如果这些镇的建成区面积以每平方公里投资1亿元～2亿元计算，每年就能带动不少于1.5万亿元的关联投资，增加2亿人的市场消费。这是一个大战略，是一篇大文章，是一项大课题，关键要看能不能做到目标不转移，矛盾不回避，精力不分散。

　　很多行业的前景都取决于农村购买能力，农民的腰包鼓不起来，整个国家就会失去内需拉动力。但小城镇建设又恰恰需求旺盛，带动作用突出，具有长期的向好趋势。引进一家品牌企业、一所知名学校、一家特色医院，或者建设一个特色市场，就可以把小城镇搞得有声有色。作为一种投资行为，小城镇的道路、桥梁和房屋建设能够消化过剩产能，直接带动水泥、钢材、建筑、建材、装饰、冶金和机电等行业；作为一种消费行为，小城镇能够引领现代生活，改变量入为出的传统观念，现代家具、电器、电话乃至汽车进入农民家庭，实实在在地促进农村消费上一个新台阶。

　　面对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协调和不可持续的问题依然突出，经济下行风险越来越大的形势，新型城镇化是目前唯一可以培育的空间因素。所有的宏观经济政策最终都要落地，都要落到一个特定的空间内。这是从全局出发的战略构想，是梳理基本国情后得出的一个逻辑结论，对于国家未来走向影响深远。现在最重要的，是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府官员必须统一思想，凝聚共识，改变“先城市、后农村，先市民、后农民，先工业、后农业”的惯性思维，对的就坚持，不对的赶快改，新问题出现就抓紧研究解决。

　　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城镇化发展道路是由本国特定的历史、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种因素决定的，农村是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最大的难点，但也正是希望所在。我认为，以农户为经营主体的传统农业根本无法承受经济社会发展之重，因此十分有必要引进工商资本进行适度规模经营。农业为什么困难？难就难在孤立、分散的耕作方式，长期缺乏科技创新、资本投入和产业提升，工业之水难以浇灌农业之田。如果现在还提靠天吃饭，那实际上就是一种耻辱。从我去过的地方看，青壮年外出打工，种地的都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种粮口粮化、农业副业化、农民兼业化趋势越来越明显。这个结必须设法解开，有时宁可把步子放慢，也要理清思路，避免在矛盾交织时选择错误的方向。

　　很多人都已经看到，“城市腿长、农村腿短”对可持续发展已经构成威胁，困难之多、压力之重和挑战之大前所未有。我认为，小城镇矛盾多，存在各种基层微观事件。怎样增强小城镇的综合承载能力呢？第一步，把农民的宅基地使用权转化为可以有偿转让的产权形式，当农民选择小城镇就业或定居时，可以通过宅基地使用权获得相应的经济补偿，同时也获得进镇落户或创业的启动资本。第二步，把农民所拥有的土地承包经营权改为完全的土地所有权，彻底解决产权主体不清问题。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应当使农民真正受益，避免激化社会矛盾。

　　我这些年一直有个梦想，如果能解决县城和重点小城镇80%左右的饮水安全、道路硬化、垃圾处理和生活能源自给问题，就可以在全国形成拉动经济增长的大格局。如果把生态文明理念全面融入城镇化全过程，建设1万个新能源示范镇，那么，在解决环境保护、气候变化和节能减排等方面，中国就实实在在地尽了一个大国的责任。内外兼得，为何不为？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所指明的新型城镇化道路，是农民生产生活的家园，是农业产业化的载体，是推动农村改革发展的基地。这是一幅鼓舞人心的蓝图，是一条通向繁荣的必由之路。

　　（作者系北京大学中国地方政府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