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三幅面孔

　　圆明园，万园之园，是中华民族璀璨文化的结晶，更是中国近百年屈辱历史挥之不去的伤痕。就如同中国百姓潜意识中一根绷紧的神经，触动圆明园遗址内的任何东西，都会引起人们关注，甚至引发激烈辩论。因此，在国民的心目中，圆明园永远蒙着一层沧桑的面纱。然而这层面纱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被揭掉了……

　　自八十年代以来，圆明园遗址的保护和规划一直都非常谨慎。当代随着经济繁荣，圆明园的修缮和复建工作也呈加速发展。去年秋季有消息传出，圆明园遗址公园将复建长春园宫门，而且相关手续已全部办理完毕。今年二月中旬，浙江著名农民企业家徐文荣宣布，圆明园的仿制品“圆明新园”于浙江横店破土动工。圆明新园计划五年完工，并于2013年正式对外开放。毋庸置疑，圆明新园将会以前所未有的建造规模、施工速度，重现中国皇家园林的“盛世景象”。到那时，“圆明园”将以截然不同的三幅面孔同时呈现于世人。

　　时过境迁，被抢掠和焚毁前的圆明园究竟是什么样已无人能说清楚。通过文学作品以及保存下来的图纸文献，我们“看到”当年园子里奇珍异宝，建筑上雕梁画栋，室内装饰金碧辉煌。由此，作为古典艺术精髓的圆明园，它的第一幅面孔存在于人们的文学想像中。圆明园的第二幅面孔与中华民族的存亡危机紧密联系在一起。圆明园废墟是中国民族落后“挨打”的实物见证。从废墟中传递出的伤痕美，时刻提醒学子们勿忘国耻。而浙江横店的圆明新园即将以“充满中国艺术精华”的崭新面孔出现，它被设计成为一个大型文化旅游景区。大众的休闲游乐园是圆明园的第三幅面孔。

　　圆明园遗址是按现状保护还是依据历史重建？在浙江横店重建圆明园是利还是弊？这些话题我并不想探讨。我感兴趣的是，作为建筑艺术品圆明园的价值所在以及这些价值存在的理由。

　　古典瑰宝圆明园是集办公、居住、休闲游乐为一体的皇家园林建筑。它体现了中华文明理想的人居环境观。而且作为建筑艺术品其用材精良、工艺精湛、手法细腻，皆出自当时国内最杰出的工匠之手。从物质实体的角度来说圆明园的艺术价值不言而喻。另一方面，圆明园也是中华民族自信心的表达。圆明园的兴亡本身就印证中国由太平盛世衰落为被人讥笑的“东亚病夫”这一过程。圆明园废墟遗址考验了整个民族的自信，它的艺术价值有社会性，即是中华民族奋发图强的精神财富。而重建圆明园，比如恢复圆明园遗址内必须的功能性建筑，如长春园和圆明园的大宫门等，有许多现实理由。修复后，目前脏乱的公园入口环境将得到显著改善，增加的建筑面积也将带来可观的经济回报。浙江横店人则更有理由。他们在家乡建起了同等规模的天安门，仿照清明上河图重建了上河图景区，他们在废墟上建起亚洲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没有理由阻止他们在异地重建圆明园。不过可以肯定，在效率以及利益优先的今天，圆明新园不会有优质的原料，也难以再现上等的手艺，更难传达那份精雕细凿的匠心。充其量它也仅仅是一个廉价的拙劣仿制品。除了旅游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难以想像圆明新园其艺术价值会有什么新的内涵。因此，在“顾客就是上帝”的口号中，“圆明圆”将成为大众消费和批量规模生产的又一个直接受害者。

　　由圆明园即将浮现的第三幅面孔，我意识到，在社会和经济正发生剧变的时代，建筑的艺术价值也面临考验。眼看着建筑价值观青黄不接，并逐渐形成真空，不免令人担忧起来。我期望，在不久的将来，建筑——如果还能称之为艺术——不要贫穷得只剩下用货币数量来衡量。缺乏价值判断－消费文化潮流艺术的价值被消费掉了，如何在消费中重新建立价值，原来的价值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