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城（城市记忆）

　　转过一个街角，沿路一直走下去，想起十四五岁的时候曾经在午后骑车经过这里，有明晃晃的阳光打在身上，看到一只趴着睡觉的老狗，那时候感觉岁月如此沉静漫长，好像滞缓的河流。路尽头那棵大槐树下，每到傍晚就聚拢了很多人，热热闹闹地不知在聊些什么。以前，我家隔壁的伯伯，往往不惜走１０分钟的路，到这里和老朋友下棋。而现在，路两旁的每栋建筑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套上一个圈，那个伯伯早不知搬家去了哪里。那棵老槐树好像有些枯萎了，听说，因为拓宽道路，明年要把它连根拔去。

　　我在过去的那个小公园停下来，现在这里已变成工地，听说要建一个购物中心。我站在工地外挂着的建筑效果图前，突然有恍惚的感觉。刚刚穿过那条弥漫着回忆的古旧气息的街道，再面对图上这幢雄伟现代的建筑，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产生认同感。对于我来说，故乡小城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不但是一种实体的存在，更是一种情感的存在、文化的存在。走在任何一条街道上，我都能找到与过去相连的地方；而从那些老房子的每一处细节里，都能找到属于这座小城的独特印记。可是，这幅效果图上的建筑，将如此突兀地矗立在家乡古朴的市井生活中。它不是小城绵阳，而是北京，是上海，是任何一个现代化的城市。我无法在它的脸上，辨认出家乡温暖的表情。

　　每次寒暑假回家，绵阳总是在拆，又总是在建。一片片旧房子倒下去，一栋栋新建筑站起来。眼中的家乡，好像越来越陌生，又让我隐隐觉得越来越熟悉，似曾相识。在滨河道上走一走，绵阳确实变得漂亮了，狭长蜿曲的滨河公园沿着海岸线一路延展，大概总有十几里，碧海蓝天、红花绿草，叫人看了既养眼又怡情。只是不知道这里是绵阳，还是深圳？或者威海？就好像街上三三两两的美女，渐渐地都长成了一个样子，同小城一样，在变美的同时丧失了自己的个性。

　　这样的雷同，不光是我的家乡。在大江南北走一走，我们渐渐无法区别那些城市。高大的混凝土大厦面无表情地矗立在市中心，脚下则是车水马龙，这已经成为每座城市的标志。去年去西藏，走在某条商业街上，简直觉得是在北京行走。或许如此一来，旅行家倒是省了力气，因为再也无须颠簸劳顿，只需要背上个背包，把北京好好逛一逛，就走遍了全国。而当我发现，可口可乐的大广告牌已经爬上了世界第三极，在圣城拉萨阳光明亮的上空招摇，我突然感到惶恐：我们的城市到底要向什么样的目标发展？

　　或许我们拆掉的，不但是老房子，也不但是一种传统的城市面貌，更是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