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北方大旱:保了城市,旱了农村
相关内容:我国北方冬麦区旱情缓解 受旱面积减少1/3 ●水库供于城市扩张,农业用水难以保障 ●水渠遭遇冷落,废弃或被当作城市的排污渠 ●农民无水可用,只好用工业污水浇灌 北方大旱吗?某种意义上说,是北方农村大旱。 由于城市功利扩张的需要,原先被用来灌溉农业的水资源被城市优先占有,农业虽被寄予关系到经济全局和粮食安全的重任,但至少在水资源这方面,它远没有获得像城市和工业那样的话语权。 旱情不在城区,在农村 “关中粮仓”陕西渭南市旱情紧急。2月3日,国家防总工作组抵达这里指导抗旱,2月4日,渭南启动二级抗旱应急响应,2月5日,陕西省长袁纯清风尘仆仆赶来,要求打好抗旱保苗这场硬仗,努力保障今年夏粮丰收。要不是几天后的一场人工降雨,渭南差点就启动了一级抗旱应急响应。 可是,对渭南城区临渭区市民来说,除了偶尔讨论干旱天气引起的呼吸不适和皮肤瘙痒,朋友间见面讨论该买哪一个牌子的加湿机,旱情不在他们的生活里。 入夜,朝阳大街上的暖气井呵着白气,雅致的茶馆纱帘低垂。著名的金水路美食一条街上,店家纷纷支出烤架和桌椅。按照二级抗旱应急响应,似乎应限制高耗水服务业,但在这条路的尽头,仍可见两家巨大的洗车行,正等待着环城路上下来的生意。城市大型地产项目信达广场前,喷泉水景如常流动,引来市民驻足。城中干道上,大大小小的豪华洗浴会所已经亮起霓虹;在城东“南小桥”附近,一间新开的“海阔天空”洗浴会所灯火通明,最大众化的消费也要二十多元———它相当于二十斤面粉的价格。停车位前,服务生照例小心地用毛巾把客人的车牌遮盖起来。 “目前城市毫无影响,各方面都很重视(城市供水),我们没有限制任何行业用水。”渭南市自来水公司供水保障中心主任侯民喜说。 旱情不在城区,在农村。 只需从“海阔天空”洗浴会所出来,跨过沋河上的小桥,步行半小时便能来到城市东南边渭河二级阶地上的麦田,在这里,麦田的土壤几乎成为粉尘,麦苗枯黄,有的因干旱还断了根。 城市郊区尚且如此,远离城区的乡村更是缺水,整个渭南市的作物受旱面积已增加到380万亩,重旱30万亩,一、二类麦田面积已由元月上旬的85%下降到70%,是近10年来同期受旱面积最大的一年。 市政府已紧急动员,要求上下协力,开动一切水利设施,浇地抗旱保丰收,但实际上,具有政治高度的粮食保卫战,战果并不理想,因为水大多被优先流向了城里,除了成本高昂的机井水,许多农村无水可用。临渭区东南城郊毕家村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浇地?水给了城里自来水南水厂,怎么浇?” 水库也搞“农转非” 陈家祥不做“渠长”好多年了,因为他管理的沋东渠已完全干涸。这条渠处在城区东郊,从陈家祥所在的向阳街道办事处保丰村穿过。它曾经是这片沋东灌区4867亩土地的唯一水源,那时,农民靠此浇灌,每亩地成本仅有十七八元,但现在,他们只能把机井打到地下100多米深,浇地一小时费电18度,很多人干脆放弃了抗旱。 在城区西郊,随着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建设,一条名叫沋西渠的水渠已被很多人遗忘,它现在要么被城市下水道占用,要么沦为城市排污渠,农民们再也找不到干净的地表水可浇灌了。 沋东渠,沋西渠,这两条曾经是渭南城区周边农村最重要的水道,都来自城区东南部的沋河水库,它们各向东、西方向延伸,如同一双手臂,庇护着城东和城西的农田。陈家祥记得,上世纪70年代沋河书库和东、西两渠建好后,不再出现高地浇不上水、灾年吃不饱饭的情形,包产到户后,地里的产出更是翻番。 那时候,渭南城只是数万人规模的小县城,与周边乡村的水系相安无事,市民用水都来自最老的“西水厂”,而水源全部是从城市中心抽取的地下水。 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渭南从撤县建市,到相继在城区西郊设立高新技术开发区,在10年内,城区面积和人口,都翻了一倍,供水压力开始凸显。1990年左右建设东水厂。1992年,在高新技术开发区,开始建设重点工业项目渭河化工厂,使用城西北滩地上的地下水与沋河水库的地表水。渭河化肥厂迄今为止仍然是渭南城区最大规模的企业,每天从沋河水库输走2.6万到3.8万方水,也许是为了节约成本,这条输水管道铺设在沋西渠里,挤占了沋西渠一半空间。 1995年,渭南地区撤地设市,渭南城便成为整个地级市的中心城区,供水再次告急。每天的用水缺口至少2万方。到2000年,延续多年的传统———不断打井、越来越深已经无法解决问题。城区地下水位降低,形成了一个70平方公里的大漏斗,浅层、中层地下水水质也被污染了。 地表水也指望不上。市区北面的渭河已经是长年劣五类水的“关中下水道”,而沋河水量越来越小,最后接纳城东沿岸的污水,成为宽阔河床中间的一条污水渠。沋河水库再次成为城市觊觎的目标。1999年,南水厂开始建设,与化工厂一起,每天从沋河水库输走约4万方水。 “水库不供农业灌溉已经多年了,”水库管理站站长徐永乐说,虽然水库仍与下游乡村有供水量30万方的约定,但随着近年来旱情加重,库底淤塞,无法兼顾工业、城市与农业。保丰村村民们的记忆是,从“把水卖给水厂”之后,就经常浇不上水,“水少,流不到地里。” 部分水渠开始废弃,城市也在扩张、侵占,村里的农地被征用,耕地减少了三分之一,剩下3000亩。2005年,沋东渠因山坡塌方,塌出两个大口子,再无法过水、蓄水,整个渠道彻底荒废。 “调配水资源还是要先保证城镇生活用水,”渭南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抗旱办副主任马高祥说,“先城市,保重点工业,然后才是农村。城市缺水,影响太大了。” 启动抗旱二级预警后,在渭南所辖的韩城市,中型水库薛峰水库已被叫停对农业的灌溉,以保证中心城市的供水。 沋河水库和薛峰水库的功能转向,在全球最缺水的13个国家之一的中国,并不罕见。在陕西延安、宝鸡、汉中、榆林、商洛等地,一批农业灌溉水库早已经转向城市供水。在北京,不仅把农业灌溉水库官厅、密云水库转为城市供水,更多次分别从山西大同的册田水库、北京延庆的白河堡水库、河北的友谊水库、壶流河水库、响水堡水库、云州水库等紧急调水。 被城市截流的河水 除了沋河水库,日益膨胀的渭南城开始把眼光投向了30公里外秦岭中流淌而下的涧峪河。多年来,这条清澈的河水灌溉着两岸南堡、留马、拆头、韩良等村落广袤的田地。 2001年,为城市长远发展的水资源着想,渭南市在靠近秦岭山脉的丘陵沟壑地带,建设了一处城市应急供水工程,之后,严峻的缺水形势让他们不得不在此开工建设中型水库涧峪水库。渭南城里的南水厂,每天1万多方的原水,都来自涧峪水库,占渭南市自来水公司每天5吨供水量的三分之一。 但在今年大旱之下,水库下游的大多数土地,都得不到灌溉。干渠里虽有水,但流量太小,村民罗增利说:“一天只能浇上两亩地,排队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我只能尽量保证渠里有水,”水库管理站长张少斌无奈地说,“刚开始蓄水,干旱就来了,如果再持续一个月,就危险了。” 张少斌说,大年初七,自来水公司的人就来了,“一再要求、让我们一定要保证,至少在出元宵前,城区的供水不要有什么闪失。”可同时来吵闹的,还有附近的村民,要求给灌溉渠放水浇地,甚至有人闹着撬闸。 如果按照天气预报,再过两三个月才有效降雨,库里的水其实连保证城市也不够。渭南市水务局水资源办公室主任金瑞杰说,最近一次旱情会商,“我们得提前跟渭南化肥厂打招呼,必要的时候,工业要作一些牺牲,沋河得为城市居民用水留够库存。”政府同时要求城市中的200眼单位自备井准备作为应急水源。这些自备井每天提供城市中心13万方水,是城区地下水滥采而无法控制、形成漏斗的重要原因:“但万一地表水不够,也只好地下多抽一点。” “水少了,得先保城市,现实就是如此,这就要看农民能否理解这个局面。”金瑞杰说。 另一个问题是,水库建设之前,渠里总是有长流水,水库修建之后,用水反而受影响。在水库下游,水库工程在这里就地取材挖沙石,整个河床变深断流,成为大大小小石头的乱石堆。即便有水的季节,这条河的下游,水量也减少了大半。 华县的大葱生产颇有名气,收入也不错,南堡村书记魏书景说,水库截流后,水源不够了,“村里人1000多亩的大葱田,减少到现在的100多亩。”之前村里可灌溉面积是1700亩,现在只能浇到五六百亩。 张少斌却认为,水库建设对农田灌溉是有好处的,“只是渠间建设目前尚未完成。本可以灌溉周边5万亩农田,现在只能浇十分之一。”不过水库已经在去年9月通过验收,而同样属于设计功能的农灌系统却迟迟没有做好。 2008年4月,渭南市主要领导在这里检查工作时说,涧峪水库是渭南未来的第二水源,当地的农业灌溉要尽可能节约用水,把节约下来的水用于城市生活。 为城市开发遥远深山的地表水,是为渭南“西扩北上”、形成中心区、高新区、渭北区、华州区四大城市组团的发展蓝图作准备。这个目前面积32.8平方公里、人口33.5万的城市,将在2020年扩张到60万人。北京水资源专家王建指出,城市的恶性膨胀,是导致生态恶化、农业受旱的主要原因。
>>浏览更多图片,了解更多热点新闻,请点击进入动态首页。提供新闻联系我们QQ:2539164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