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也是新城--易道城市规划总监李凤禹谈城市盲目开发问题
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过的景象现在同样在中国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上演,无论一线城市,还是二三线城市,几乎千篇一律地重复地在走这条路子。人们在忙碌地制造城市,同时也在频繁地抛弃城市…….今天,我们急需要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思想革命。 李风禹,易道(EDAW)城市规划总监,在城市规划设计方面已经18年的专业实践。冬日的下午,在易道北京办公室,关于城市的死与生,他和记者有了以下的谈话。他一语惊人:旧城也是新城。 李凤禹:首先这是非常错误而危险的城市发展观念。 放弃一个既有矛盾的旧城,而试图在一个空白的似乎没有矛盾的地方实施理想,是最容易也最不负责任的做法。希望从乌托邦中找到理想,一直是城市规划领域里普遍存在的思想倾向。无论是花园城市、光辉城市、新都市主义等,都是通过在新的地方实现某种理想,却往往以忽视旧城为代价。 中国的新城是建立在经济发展冲动的基础上的,看到别的地方开发新城,自己也要,无视自身的区位条件和城市特色。盲目攀比的浮夸心态加上规划设计者的随声附和造成了国内的新城开发热,事实上绝大部分新城步履蹒跚。八车道的道路修了,管网铺设了,景观做了,想通过招商卖地。但事与愿违,并没有招到什么投资,反而背上了上百亿的负债,自己给自己也给城市挖了一个大坑。 另一种错误的做法是政府试图通过办公区搬迁带动新城的发展,其实作用甚微,带动一个地区发展的是产业、商业、消费、公共生活。盲目建立新城实际上耗费了大量的财富,随着时光流逝,仍是重复旧城发生的故事。盲目地蔓延,最后的结果是宝贵城市资源和社会福利被消耗掉。城市中心的集聚活力和社区地缘感消失,城市的精彩消失殆尽。 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人一直在追问:能不能在一个旧城基础上建立一个成功的城市?有没有办法提升政府和公众的勇气面对发展的各种困难?有没有办法提高城市发展的耐心和定力? 记者:欧洲有许多城市已经在城市的复兴上下了一番功夫,成绩也很好,比如巴黎。中国呢?北京老城和梁思成的故事现如今谈起来还是使人感慨万千啊。 李凤禹:抛开旧城建新城,这让我们丧失了许多的文化传统,城市的财富、城市的积累转瞬间灰飞烟灭。这或许和中国文化中“焚书废都”式的破旧立新的思考定式有关。实际上,旧城应该让它持续生长。旧城依然存在巨大的经济能量、社会能量、文化能量,当你关注他,对他倾注同样的投入和关注的时候,你会体验到旧城每天都有细微的新变化。 巴黎是世界上旧城再生非常成功的典型例子,在它的发展历程中,由于有一整套的政策法规、技术规定和公共财政投入为机制,保证了城市形态和历史和文化传统保存良好,回报给城市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收益,享有“世界文化之都”的美誉。对比同样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却在无情地抛弃旧城,或者在旧城拆光重建,追求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欧洲的城市发展证明了不破坏传统一样可以现代化。 那么旧城到底是什么东西过时了?为什么过时?怎么样让过时的东西得到动力,真正地从经济和城市形象上焕发新的能量?这是中国城市规划建设界必须要面对的客观问题。 城市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生长和积淀过程,上千年的积累。缺乏积淀的新城在发展的初期,更多的只是一个物理的空间。因此,与其做简单的新城蔓延,不如把旧城赋予活力,旧貌换新颜,这样更有意义。 记者:把旧城变成新城,如何做到这一步? 李凤禹:最重要的是必须通过政府和公共的投入,把发展旧城的信心找回来。这需要中国政府和规划师首先转变观念,放弃对旧城相当肤浅的认识,真正去理解旧城、培育旧城、热爱旧城。千万不能因为它出现了一些矛盾就要放弃,或畏惧它,或逃避它。只有政策导向正确,技术支撑系统才能完善,投资建设才能回到正确的轨道。 其次,在旧城更新的过程中,必须认真细致的进行研究和精心的规划设计。我感觉像医学上的微创手术,这样才能实现微循环式的新城代谢。如果在旧城只是做表面文章,实际上是在毁灭旧城,城市会付出更大代价。不顾尺度和肌理盲目进行旧城改造,修建大马路、大广场、大广场,在一个充满了历史和文化的地区进行工业化的复制和粘贴,造成的恶果让城市逐渐丧失自身特色,缺失了情感,开始千城一面,城市市民开始逃离。 第三,要尽量控制旧城中心人口外溢。人口的高密度是最精彩的城市魅力的源泉。聚集产生大量社会交往,聚集最多的财富,聚集最多的文化活动,因此在旧城更新时,增加地铁等公共交通的投入,鼓励提供更多的强度适宜的城市混合开发,帮助人们在旧城区就近能够愉快地交往和生活。因此,必须摈弃国内固有的功能分区的规划理论,工作和生活的过度分离已经造成了宜人尺度社区的瓦解,人们迷失在通勤的压力中,丧失公共生活,尽管每天遇到更多的人,但缺乏交往,人更加孤独。 第四,要保留和创造人场所。曾几何时,“进城”本意是要去寻求梦想,如果城市失去了适宜的尺度和场所精神,城市的吸引力就丢失了。城市的尺度应该是人,越来越多的城市变成像北京一样以车为尺度,越来越多的城市失去街道,失去邻里间相互打招呼、相互交流的公共活动场所,被车道和绿化隔离带占据,社区变成了被高速路切割的豆腐块,而人们沦为囚禁在钢筋混凝土中的囚徒。因此,归还人们需要的能够经常接触的引以为豪的人性场所,而非“世纪盛典”和 “城市名片”。 记者:什么样的城市是最理想的城市?怎么样才能实现理想的城市化?这似乎很复杂。也有很多人在呼吁保留城市的记忆,但往往收效甚微。 李凤禹: 关于城市的记忆,我个人认为我们不应只记住美好,而忘记痛苦和教训。 一个城市有她自己的性格和故事。过去我们最大错误在于让开发商来经营城市,他们通过在不同的城市复制产品,获取最快的经济回报,这是对城市性格最致命的打击。在这个相互复制过程中,蚕食、消耗着本地的文化和记忆,这样做的后遗症就是中国越来越多的城市失语和失忆…… 从一个规划设计师的视角来看,城市永远是需要理想的,但是又不能不面对很多的现实问题。城市规划设计就是需要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不断游走,调整步伐和方向。 最理想的城市不是固化的,应该随着时间和人而不断演进的,但本质上应该是生态健康、经济繁荣和社会公平的相互平衡的综合体。 理想的城市化过程应该是一个不断思考和改进的过程,单一取向的过度追求必然造成城市更多方面的失衡。因此,多学科综合的城市规划设计以及公共参与的决策机制应该对目前政府主导和市场主导的强势群体决策局面有所改善。 今后,中国的发展,需要重视旧城,通过科学规划建设,让她们焕发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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