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急需独立的建筑批评
美国洛杉矶艺术学院王受之(图片来源:百度)
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其实大部分时间也就是在洛杉矶的帕萨迪纳和周边而已。因为我的学校在帕萨迪纳,生活也就在附近,去其他地方,仅是出差而已,生活的氛围圈子并不大。比如说买书,除了特别的建筑类、设计类、艺术类的书需要到圣塔莫尼卡之外,大部分也就在这里买大路货类书的图书超市型的巴恩斯-诺博(Barnes & Noble)、波德斯(Borders)两家普通书店,加上帕萨迪纳自己的佛罗门斯(Vromans),很少去逛其他地方的书店。不过,美国图书销售分类明晰,需要专业的还是很专业,比方佛罗门斯,建筑书有五、六架,和圣塔莫尼卡那个极端专业于建筑、设计、艺术的汉尼斯-英格李2斯(Hennessey + Ingalls Art & Architecture Bookstore) 自然无法相比,但是一般要看的总是全的。 阿达原来的姓是兰德曼(Landman),1941年在纽约州立大学(CUNY)汉特学院(Hunter College)毕业。一年后嫁给工业产品设计师L.加斯.赫克斯塔布尔(L. Garth Huxtable),因此改丈夫的姓。1942~50年一直在纽约大学(NYU)攻读艺术史和建筑史,研究生读了整整八年。读书期间,她从1946年开始在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Architecture and Design at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in New York ,简称MOMA)的建筑与设计部担任策展助理(Curatorial Assistant),直到毕业为止。她在这个时期开始写建筑评论,投稿给《美国进步建筑和艺术》(Progressive Architecture and Art in America)月刊,并且成为《纽约时报》的第一个建筑评论专栏作家。
王受之作品(图片来源:百度) 这两个工作,对于阿达的评论生涯来说太重要了,她对于建筑发展的了解,对建筑理论的了解,加上自己强烈的批评个性,犀利的视野,独特尖锐的批判文笔,在期刊上,特别在《纽约时报》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看这本文集中她在1965年写的专栏《美国的现代主义》(Modernism: USA),短短两千来字,把欧洲现代主义建筑被推介入美国的三十年历程清楚交待,推出了1965年的现代建筑展,而明确指出了美国在世界现代建筑的江湖地位自此确立。但是,即便美国在现代建筑似乎席卷狂澜的气势中,阿达敏锐的提出欧洲现代建筑虽然没有美国现代主义建筑那么张扬,却更加具有内涵,更加细腻,不仅仅是美国式的突出形式,而忽略了目的,其中她特别提到欧洲建筑对现代建筑基本问题的关注(原话是:“European architects……, in close-up, their work may frequently be less attractive and imaginative than U.S. counterparts, but they are not evading the basic issues”,原书7页)。 这番写于1965年5月23日的话,可能当时建筑界内注意的人不多,美国建筑师可以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来看,是千真万确的时事了。看看当时美国建筑界甚嚣尘上的气焰,我们是不是可以在现在的中国建筑中看到一些相似的地方呢?是不是有些建筑的“basic issues”——比如功能好、经济指标合理、建筑为大众服务这类现代建筑的基本要素被我们忽视、甚至是为了张扬的功能、为了什么“地标建筑”的目的而刻意躲避(evading)了呢? 阿达的洞察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极为超前,如果看看这篇文章的发表时间,1921年出生的阿达当时才四十出头,生在世界当时建筑洪流中心的美国纽约,在最具有媒体实力和社会影响力的《纽约时报》担任建筑批评家,真是生正逢时。她的清新、犀利的批判文笔,给她带来了许多建筑研究的基金支持,让她潜心写作和研究,她的著名建筑批判集《他们能够最终建完布鲁克纳大道吗?》(“Will They Ever Finish Bruckner Boulevard?”)就是格莱汉基金会(the Graham Foundation)赞助的。
王受之作品(图片来源:百度) 阿达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是美国建筑的批判主力,她现在是《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建筑批评主笔。阿达的建筑批评专栏我几乎是每周必看的,也是大多数美国民众喜欢看的专栏文章,言之有物、掷地有声,文风凌厉,毫不留情。有人说因为她半个多世纪以来持之以恒的在主要新闻媒体上发表建筑批评,可以说她创造了美国的“建筑新闻学”(architectural journalism )。我们注意看看西方媒体中建筑评论的气势,批判力量的确是自成一体的权势。 2009年的9月份,我在北京出差,住在东大桥附近,天天看着被大火烧通了的那个中央电视台配楼的巨大驱壳,国内的媒体、国内的建筑刊物基本是噤声的。如果我们有一个可以容许阿达这类人的建筑批判存在的体制,可能这个惨剧是不会发生的,库哈斯那个荒诞的建筑玩笑也做不起来! 没有独立的批评、理论的建筑,不是完整的建筑。就好像一个政体,缺乏监督、缺乏制衡一样。完整的建筑应该是建筑设计本身、建筑批评、建筑教育三方面构成的,我们看看世界上最发达的建筑国家的情况,基本如此。建筑批评有三方面的功能:监督建筑设计本身,通过媒体引起社会对建筑的关注而形成社会监督力量,提高民众的建筑观察力。这三个功能,在我们现在的建筑理论界都基本不存在。哪怕我们用掉了全球一半的混凝土、三分之一的钢材去建造了史无前例数量的建筑,缺乏建筑批评,我们的现代建筑依然是不完整的,也可以说精神上依然不是现代的。 阿达对于美国公众建筑观、建筑审美的形成的重要作用,评论家约翰.科什托尼斯(John Costonis)说她几十年来每个星期建筑专栏的排山倒海的火力攻击,迫使纽约的地产开发商、政客、政府官僚不得不躲避三舍,形成了一种来自社会的建筑压力(原话是:the continuing barrage fired from (阿达.赫克斯塔布尔的)Sunday column... had New York developers, politicians, and bureaucrats, ducking for years.)。卡特.魏斯曼(Carter Wiseman)说赫克斯塔布尔坚持知识分子的批评性、设计的高水平性,使得她成了美国建筑的大众良心和自觉。通过这种建筑批评、民众唤醒的方式,制衡了美国,特别是纽约建筑的发展。 1989年前后,我曾经参加过洛杉矶保罗.盖第基金会( Paul Getty Foundation)为了进一步研究请建筑家理查德.迈耶( Richard Meier)设计的新保罗.盖第博物馆的一些问题的研讨会,在场的建筑家不少,都是名家,比如迈耶,还有解构主义的大师佛兰克.盖利( Frank Gehry),阿达也在场。我们大家都对迈耶很敬畏,惟独阿达,完全直抒己见,对问题毫不留情,对后来博物馆的设计起到很重要的方向性指导作用。我当时很感叹,想起国内建筑批评,还是处于附庸于建筑设计本体、功能基本补壁,甚至助纣为虐的状态。批评界在建筑界里是“不是建筑专业 ”的代名词,我们的现代建筑如何能够发展得顺利?我们是不是需要呼吁真正的独立建筑评论的建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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