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慧明：室内造园的建筑语言

　　天真的预示

　　——布莱克(英)

　　一粒沙里看出一个世界

　　一朵野花包含一座天堂

　　把无限放在你的掌上

　　永恒在那一刹那收藏

　　只要我们拓展自己的好奇心，穿越于时空之间，触及各色的文明，或恢弘或质朴，它们皆是人类感受的纯粹表达。建筑应当从图版中拔出，当扎根于心田和脑海。首先，心中要有爱，爱合理的，爱感性的，爱创造性，爱多样性，理性是向导，仅此而已。——柯布西耶

　　严格的说，本文只能算得上是一篇读书笔记，通过自己对王澍的建筑作品和文字的阅读，发现很难用以往所学过的建筑学知识和理论来分析，我很难将王澍的自宅归类到塔夫里所总结的关于建筑空间发展的三大阶段，也难以理出一条类似于从古典主义――辛克尔――翁格斯这样的历史脉络。王澍的建筑学语境是哲学化的、文人化的、片段化的、超验的、个人的，阅读王澍的文章就仿佛陷入卡尔维诺笔下的马可波罗的游思，这位威尼斯的商人向元朝皇帝忽必烈描述着他所游历过的那些看不见的城市，既真实又虚幻，抑或是掉进一个迷宫，到处充满暗语、隐喻，符号和陷阱。王澍在多种不同的场合宣称：“我不做建筑，我只造房子”，他所极力摈弃的恰恰是学院派的那种唯理主义、集体主义的宏大叙事。在分析王澍作品时，自己所面临的是一种语境上的困惑和知识结构上的残缺，为了更好地还原作品的真实面目，本文的分析是以王澍为其自宅所写的两篇文章《造园记》、《八间不能居住的房子》为线索，希望能够以此找出王澍自宅与他所津津乐道的中国传统文人园之间的空间文脉关系。

　　造园伊始

　　严格的说，王澍的这个住宅作品只能算是一个室内设计，是在一栋公寓楼的某一个只有61平方米建筑面积两室一厅的内部。王澍说：“我是一个文人”，而在一个中国文人的生活世界中，“他的诗意安居需要一个园林”，于是“我在自己的两室一厅中建造一个园林，因为我想造一个园林，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正如杜尚所言：“我只想自娱”。

　　中国的传统的江南文人园一直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躲避尘世喧嚣，抵制苛严礼制，抵抗社会规范的精神家园。造园伊始，王澍就表达了他在城市隐居的强烈愿望，“当城市衰变得如此嘈杂而单调，一个文人难以摆脱隐居的欲望，在隐居中沉默思想，从喧嚣中封存身体、放松精神、训练感觉，这正是园林的本意”。而造园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对于现成社会规范的一种无言的抵抗，“两室一厅、三室一厅……都露骨地代表了这个贫乏社会的内在规范，它强制性地把人的居住压缩到分户墙内，而人，则变成了一个简单的东西”“与其说人在使用住宅，不如说住宅在使用人”。于是，作为一种温情的抵抗，“我想造一个园林，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公寓住宅中，试着作一个李渔”。

　　五个假设的房子

　　传统的文人园是一个溶日月山川、花木虫鱼、亭台楼榭于一体的综合体，是一个包含自然景观和建筑景观的微型城市，王澍是如何在他仅有61平方米建筑面积的两室一厅内建造一座园林的呢?当两室一厅被演绎成为一座园林之后，它是否还具有作为一个住宅所应有的基本功能?

　　王澍认为“在两室一厅内造园是一种想象的替代，即在一种特定的结构意义上将园林所表达的异质的文化制度嵌入当下的境况，从而重组我们赖以生存的制度的意义”。本质上王澍的宅园只是一座想象之园，是一座存在于当下具体生活之中的想象之园，它与那个我们熟悉的历史上的文人园保持着某种精神类型的同构关系，但是在物质层面已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王澍首先开始的工作就是对于两室一厅的既成事实的进行“剥离”，拆除了住宅内部所有的门和非承重隔离，然后在“剥离”后的空间中进行一种“修补世界的工作”。“对我而言，造园是回忆过去的一种方式”，王澍对于园林的回忆是普鲁斯特式的，即一种起于片段而非以任何系统的方式展开的对于园林的追忆，由片段开始，但它最终会指向“过去的一切”。这种游思让王澍首先想到的是园林中的亭子，这种在园林中常常用来点睛之笔的构筑物是“江南园林建筑戏剧中必不可少的布景”。他在住宅南面的阳台上插入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这个盒子的“地面升高4块木板的高度，顶棚降低24CM，正好嵌入阳台的梁底，并且不安分的在南北轴向上向溪偏移9度，它以一种随意开始的姿势打破既有结构的僵局”，这个被抬高的盒子成为一个戏剧场景的舞台，一个可供园主沉思或论道的静室。于是，这个长方形的盒子就成了第一个假设的房子，它所被赋予的属性是传统文人园林中一个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