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野:无梦又十年
摘要:本文以刘家琨、都市实践和马达思班三家建筑事务所的作品和言论为样本,探寻中国建筑思想界十年间的主要问题,指出实验精神消退和入世精神增强的大趋势,尝试分析这种局面发生的原因。本文指出:本土建筑形式语言的缺失是中国建筑界面临的核心问题。建筑领域目前的“中国智慧”是一种非批评性的模仿。中国性存在于现实中,也存在于历史中,同时存在于知识传统和民间智慧中。对传统的忽视,已经成为中国建筑发展的瓶颈。明星建筑师有责任从历史和知识素材中寻求深层动力,引领中国建筑走出“语言缺失”的困局。勇于梦想的能力,是思想突围的基本动力。 关键词:刘家琨,都市实践,马达思班,实验精神,形式语言,中国传统,中国性 去年在北京方家胡同,举办了一场名为“东西南北中——十年的三个民间叙事”的联合建筑展览。参展的三家建筑事务所在业界声望卓著,分别是:马达思班(MADA s.p.a.m.)、家琨建筑工作室和都市实践(URBANUS)。细读展览题目,在谦逊含蓄之中,透露出一丝气吞山河的寓意。例如“民间”一词,暗示着对“体制”的委婉批评,而“叙事”则充满“人文情怀”,意即此为深层的“洞察”而非肤浅的“说明”。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十年”这个词。在中国文化当中,“十年”是不寻常的。有时,它是功成名就的标榜:“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有时则意味着梦想流失,宿命感虚无感抬头,所谓“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老尽少年心”。但在旁观者眼里,倒更愿意想起贾岛的名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十年间,建筑观念齐刷刷右转,商品价值将民间建筑思维中的理想主义荡涤一空。而朝野一致的造星运动,终于有所斩获。台上是明星,台下是建筑师?是理论家?是批评者?还是商人?十年的时间还不够我们给出评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中国建筑界十年间磨出的这一把利刃,到底要用它来荡平哪些“不平事”呢? 我们且先来看看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在国内,青藏铁路通车,三峡大坝建成,嫦娥一号升空,中国成功申办并举行了奥运会和世博会。在国际上,美国发生911事件,“文明的冲突”成为新的关键字。SARS和禽流感席卷全球,与日俱增的地质灾难和气候巨变令人们忧心忡忡却苦无对策。十年的末尾,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袭来,人们开始思考,莫非人类社会现行的经济制度和生活方式都存在根本性的问题?值此险象环生之际,中国建筑界却迎来了史上最大的发展机遇:商业地产开发催生了体制外的设计市场;大批国营设计院和私人事务所在此搏杀,俨然一个设计界的丛林时代;中国城市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膨胀 ,人居环境方面的改善却非常有限;设计语言的匮乏造成山寨建筑的层出不穷,施工质量的落伍令美好的憧憬成为泡影,大干快上的热情使得任何耐心和品味追求失去现实意义。每个人内心都是纠结的,每件事情都在拧巴中突飞猛进,一座座造价、规模和形象上注定成为城市象征的新建筑相继落成,却缺少本土建筑师的思维投入。建筑师是焦虑的。短期的商业成功和长远的职业声望之间,似乎存在着天然的屏障;给自己带来机会的建设任务,很可能是盲目开发和错误决策的结果,个人成就成为环境破坏和社会不公的推手。举目四望,新世纪中到处都是不平事,这分明是令有心人痛苦万分的十年。 倾听媒体的声音,无异于隔靴搔痒;建筑师的自我阐释、评论家的煽风点火,更是让人一片茫然。现象的聚集、符号的生产,让人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行动家,在“当下”的层面上思考,抹平历史纵深的话语建构,对有限形式探索的过度阐释,一时蔚为大观。细看来,在每一次熙来攘往的会议展览、众声嘈杂的辩论研讨、云蒸霞蔚的酒会聚餐背后,找不到期待中思想的凝聚,所见唯各式各样隐蔽在资本运作背后的观念操作、利益交换或声望寻租,互留名片后一拍两散。库哈斯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为建筑师撕下读书人的面皮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艺术界与建筑界的一次次激荡,建筑师谋求突破体制、传统和身份局限而进行的一次次“越界”,进一步扬起了“八佾舞于庭”的尘埃。纷纷扰扰之中,艺术家、建筑师、评论家、各种各样顶着头衔的人,对市场或半推半就,或赤裸裸喊出“利用艺术”的口号。 对此,资本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是轻飘飘的十年,人们不得不掩埋自己的真实和诚恳,坚定可靠的话语,那些精神理想,被人嘲笑或贬低,自己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投机精神牢牢控制了艺术和建筑人格,知识阶层的成功都以商业标准来衡量,“唐骏流”不择手段求上位的路数被看做能力的象征,评价标准濒于崩溃。 如果历史经验是对的,它会告诉我们,极度的混乱中孕育着秩序的萌芽。悲观如我,也依然相信良知并未绝迹,它只是暂时封存在人们的内心。正如朱其所说:“即使知识分子和批评家越来越失败,也不能证明社会理想从此就要靠权力资本的操纵者来实现了。无论是对知识分子和批评家的绝望,还是对资本家和暴发户的膜拜,这都是一种对自己的不自信,也是一种虚妄的想象。” 低廉的欲望不可能造就像样的时代精神,不管身披多么美妙的理论外衣。社会分化到如此程度,置身于一个国计民生中吃水极深的行业,建筑师在旁人眼里俨然是新贵和富人的同谋、主流意识形态的附庸。我们不妨扪心自问,难道我们真的没有一个可以追求的目标吗?难道放任和沉沦是这一代人的宿命吗? 那么我们不妨认真一次,从这几位“民间”建筑人十年间的言谈与作品中去寻求问题,为莫须有的“集体想象”正名。为此,我们要披沙拣金,从一大堆“设计说明”、意在打动甲方,取悦于中外媒体视线或自我重复的文字中, 筛选出一些有分量的内容。或许其真诚性同样有待商榷,但我们只能期待其中一些激浊扬清的片言只语在下一个十年余音绕梁,通过“量”的积累来达到“质”的跃迁。我选择了五个关乎当代中国建筑师生态的“大”话题,来进行综合比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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