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建筑师再一次缺席的悲哀
原本是一个诱人的故事:改革开放30年来,大规模城市建设中,最具分量的国家级地标建筑的收官之作,号称世界最大的美术馆(建筑面积达13万平方米)——中国美术馆新馆设计方案即将揭晓。面对这样一个重要事件,国人却表现出出奇的冷静。 也许,经过“鸟巢”、“鸟蛋”和“大裤衩”的一系列建筑事件的强烈冲击和广泛争议后,人们都已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一次次的争议后,只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最终矗立在这块土地上的,依然还是这个众说纷纭的建筑。再说,这次进入最后一轮竞标的弗兰克·盖里、扎哈·哈迪德、让·努维尔等四位建筑设计师,都是来自西方的一流设计师,其中的三位都获得过有“建筑界的诺贝尔”之称的普利兹克建筑奖。他们的创新能力和职业水准,应该不容置疑。不出意外的话,中国美术馆新馆建筑方案将花落法国设计师让·努维尔。因此,在最终公布结果之前,我们看不到他的作品,也就无法对其作品进行具体解读。如结果真是这样,让·努维尔也将是21世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艺术地标建筑——中国美术馆新馆和卢浮宫阿联酋分馆的设计者。这个高度的重合,是例外还是惯例? 作为国家级的大型艺术地标建筑,中国美术馆新馆其现实和未来的影响力和扩展性,是不言而喻的。被社会誉为富有的“艺术银行”的美术馆,未来的国际知名度和观光收益更值得期待。也就是说,设计这个项目,对设计师而言,不但有可观的现实收益,还是一个具有很高成长性和很大扩张性的潜力股。可悲的是,当世界一流建筑师们都纷纷强势进入之时,在这个高智商的竞技场上,中国设计师又缺席了。就像过去30年的时光中,中国绝大部分地标性大型公共建筑一样,一次又一次成为西方设计师表演的舞台和抢钱的战场。 中国建筑设计师怎么了?是技不如人,还是信心不足?我们很难去揣测设计师们真实的心理,当然,如果一味怪罪中国设计师无能或无志向,也有失偏颇。中国美术馆的国家级地标地位,其超出建筑本身价值之外的更多附加值的堆积,使建筑设计显得不再单纯。建筑设计作为一种艺术含量很高的工业设计,本身就始终处在两种价值不断冲突之中。尽管维特根斯坦主义认为艺术不能定义,也不需要定义,但作为建筑艺术,在生产过程中,却不可避免会不断被定义,尤其是地标性的公共建筑,就是在定义和修正之间不断摇摆,完成生产过程的。 因此,中国美术馆新馆,首先面临的是政治定义。其政治定义的发起者和终结者是投资人(一般是国家资金或社会资本),他们通过出资的基本目的和动机来体现他们的意志,而项目的决策者和执行人又是政治定义的具体阐释者,他们的个人素质和基本判断,就决定了项目的总体走向和价值取舍。这种镶嵌在公共建筑设计建设全过程中的政治定义,是超越任何制度和历史时期的,只是今天我们在政治定义的解释和运用上,需要有建立在法律框架上的完善的制度和运作机制,来确保这种解释和运用的正当性。上世纪70年代,时任法国总统的蓬皮杜提出建造法国国家艺术中心的动议时,遭到的非议和抵抗是空前的,尤其是它夸张的不守规矩的裸露设计和颠覆性观念,受到来自设计界的猛烈批评。但蓬皮杜先生坚定的政治意志使他努力践行,当后来者理解了他的意图后,把这个建筑最终定名为蓬皮杜艺术中心(建造之中,蓬皮杜突然去世),以表达对他这份坚持的敬意。今天的蓬皮杜艺术中心,已然成为与卢浮宫为代表的古典文化相对视的现代文化的代名词。当年勇于挑战经典和传统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也恰恰吻合了法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思想文化上的新浪潮运动,不但成就了一批新思想家,也构成了法国乃至世界上一个思想的高峰时代。再如美国老布什的总统图书馆、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格林尼治千禧穹顶和温布尔球场,不能不说是一次政治家意志的适度张扬和政治定义。 可见,建筑不但体现政治意图,建筑也是意义传达的永恒方式,因此,政治家和统治者都十分钟情于建筑。用时下执政者们的话,要做市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建筑就是最好的表现形式。再进一步看,建筑作为行使政治权力的一种方式,往往会由炫耀并进而沉淀为一种建筑情结和迷思。所以说,当建筑对统治者或资本构成这种诱惑时,建筑不但是一种心理缺损的补偿方式,而且也会产生一种追随美学的狂热和意识形态的倾向。 当政治定义落实到具体建筑项目的阐释和执行上,就会以意识主导方式影响决策者和执行人的选择和判断。在这个意识支配下,专家委员会往往成为意识的专业解读者。因为,从这个意识出发,决策者和执行人会根据需要提出专家委员会成员的构成方式,有的甚至自身参与或指派相关人员进入专家委员会。因此,毫不奇怪,不同的专家委员会会得出完全不同的专业结论。再说,现在的许多专家,他们既为官又为艺术家的双重身份——尤其首先为官的特殊性,顶着国家的俸禄,何必强出头呢?他们很难坚持独立学术立场,只能作为一个操作者和执行者,不断揣摩领导的意图并随机作出自己的反应。况且,建筑艺术的见仁见智,给他们的选择提供了合适的理由。当年,梁思成与毛泽东关于天安门城墙的保护与否的争议和博弈,就是一个学者与统治者的对话,梁思成最终败下阵来,是意料中的事。学者只是单纯的线性思维,就建筑论建筑,遵从的是学术规范和学者个人的学术良心。这与统治者的非线性思维完全是错位的。而统治者却有着建筑之外的需求考虑,其宏大气场怎能被一个残败的围墙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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