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失的北京

　　也许有一天，忽然我们会意识到“北京已经消失了”。

　　假如老舍先生能转世，是否还能找到隐藏在高楼大厦夹缝中的几个残败的四合院。在不见了胡同巷子的宽阔马路上，在令人眩晕的路标前，还有可能让老舍先生回忆起祥子留下的足迹吗？今天，天桥、大栅栏只是个名字，琉璃厂、东交民巷不见了昔日的风采，后海也成为了高楼围堵下的一个小池塘，连紫禁城边也被一个巨大的金属蛋压塌了半壁。人们只能像在潘家园淘古董一样在北京的大厦、立交桥的缝隙中寻找散落的有关北京的蛛丝马迹。

　　至今我还无法忘记20世纪50年代两位“北京的神灵”马寅初先生和梁思成先生曾经宏伟的梦想。马先生对人口与经济有理性的高瞻远瞩，梁先生对城市与人居有科学的运筹帷幄。梁先生曾设想把北京的新城包括北京的行政中心和商业中心设置在石景山，而把目前所谓三环以内的地区以老城墙为脉络有序的保护起来组织起来，形成以老城为中心、新城为卫星城的半环状格局，让新城老城相映生辉，独享一边。类似的规划理念，我们在今天的巴黎、巴塞罗那、罗马、柏林、伦敦等古城已经见到了伟大的成就。如果，也只能说如果北京也能如此，或许今天我们会见到比伦敦、罗马更恢宏，比巴黎、雅典更美丽的北京。但一切已成往事，成为无法忘却的遗憾!

　　而今天，我们能见到的是二环，包括三环，四环正在形成环状的城市围墙，并且是高矮整齐、厚重结实的让人无法理解，城市规划对于容积率和建筑限高同时的僵化规定使古城北京变得死气沉沉，交通问题也成为这个城市永远无法解决的痛，北京因此也得了个新称号“堵城”。老城的那些胡同、巷子被越来越严密的包裹起来，人们再也难觅其踪迹了。城市的尺度变了，道路宽广无比，立交桥巍峨壮丽，建筑物形态蠢笨，市民广场小如菜板。东二环矗立了无数国际化的大厦，西二环被金融街围得水泄不通，北二环仅有一个雍和宫还孤独的飘着佛香，而南二环在一种无序中早已面目全非。有一天，我们还能回忆起北京曾经的滋味吗？曾有的帝国都城的威严，曾有的吞吐天地的气概。对于历史，这里更像一座臃肿的新城。

　　现在，我们不知北京的边界在哪里，也不知北京的边界应该在哪里。在老北京人对这里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外地人却把这里变成了打间住店的圣地、淘宝掘金的天堂。我们难以想象每天二环到五环上百万人出出进进的情形，我们也难以想象新春佳节人去楼空的住宅区里寂冷的景象。我们还能想起有一年，无数南城的老北京们无奈的迁居到遥远的大兴，曾发生于宅前楼后树荫下的记忆渐渐模糊了，渐渐消失了。我记得一个朋友告诉我，以前的白石桥那里是一条遮天蔽日的林荫道，童年的美好记忆便是在每天上学的林荫道上留下的，偶尔他还能想起校门前树上永不疲倦的知了。这一切也许很快就记不得了。

　　曾有朋友给我讲过一个笑话。“有贵客自粤光临南疆，主人唯恐不周，遂宴请海鲜，曰最好最贵也，客立厥，醒曰，烤羊腿可否！”。多少年来，我们并不知“熟视无睹”的含义，也不知“视而不见”的释意……

　　如果说深圳是中国新城崛起的典范，上海是中国都市国际化的楷模，而北京却只能是畸形城市扩张中永远的痛。这也许会让人想起一部美国电影中被海水吞噬的纽约，即将消失的自由女神，行将毁灭的帝国大厦……我想起了青岛的清玉芬芳，苏州的小家碧玉，大连的北国春光，珠海的渔舟唱晚，而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