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轰中国建筑教育

　　有多少中国的“知识分子”能知道建筑学和土木工程学的区别？恐怕少得可怜。作为建筑学专业的学生，我有时会费很大的劲去解释，这么多年来，至少解释了几十次了。怎样从根本上去理解“建筑学”的含义，建筑和土木的区别，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也不是我现在力所能及的。

　　国外基本上把建筑学视为文科，至少是一门非常特殊的学科，学生的来源也形形色色，不像国内，建筑学都是绝对的理科学生。从根本上去理解建筑学，它确是一门很特殊的学科，不能简单的定义为介于文理之中。几乎国外所有的名牌大学都会有这门学科，而中国建筑专业的分布就很怪。著名的北京大学直到2001年才有建筑学这个专业。因此从这个出发点来说，中国的建筑教育存在极大的误区。

　　从一个较低的层次上说，一幢建筑上集中了很多的技术要求，也凝聚着审美心理。譬如，结构——怎样保证房屋的牢固，设备——供排水、通风及空调，电器设备，物理环境——隔热保温、光学照明、声响，建筑同城市的关系——交通、绿化等等。因此建筑师的工作是给建筑一个大的框架，他要协调这方方面面，试图最好地满足要求。而土木结构师负责的只是建筑结构这一个方面。建筑师是整个工程的核心。建筑从无到有，这一步至为关键，也确实最难，最有挑战性。关于这一点，我想大多数的建筑系的学生都会明白。而国内的建筑教育也主要集中在这一层次。

　　更进一个层次，建筑是人生活的场所，是人们生活方式的反映。因此，建筑应该反映人的意识，建筑的主体也是人。可是人的意识非常复杂，而且深深烙上时代的印迹。因此建筑也应该关注社会。故可以简单地表述为，建筑是一定时期人们的生活方式。环顾中国的建筑师，能关注到这一层次的非常少，中国的建筑师的作品经不起推敲，没有深度，也与他们缺乏对人生活方式的思考有关。国外的建筑大师会很注重于对时代特征的分析，如日本的黑川纪章的共生理论，以及较早时期的新陈代谢理论，都是基于对时代的思考而贯穿于建筑思想的。中国的建筑师缺乏这种思考，他们擅长的是对建筑大师作品具体形式的分析，然后去模仿。高明的模仿和拙劣的对某些片段的肢解，便形成国内这么多庸俗的水平不一的建筑。

　　再往高的层次上说，建筑是社会的缩影，是历史的载体之一。我们现在参观各处名胜古迹，之所以常常感慨的原因是其中的建筑记录了当时的社会。建筑的魅力，从一定意义上说在于它较为久远地征服了时间，成为后世景仰的对象。人们在古埃及的金字塔前，在巴黎圣母院前的崇拜，是建筑的无穷魅力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我们的建筑设计只是在某个时期提供一个栖身之所，而后被推倒，那么建筑的意义丧失了很大一部分。因此，为什么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里弄的价值会很高，因为四合院体现的是中国封建时代家及住宅的观念，而上海的里弄是中国近代化过程中城市化、商品化的一种密集的居住方式，它是旧有的家族观念的解体，是吸收外来文化的典型实例。那么中国现在的建筑物所体现的是什么呢？难道是西方所谓现代“国际式”的建筑在中国的翻版？因此，建筑师要有这样的动力，即我的设计要成为历史。当然不是所有的设计都会成为历史，但是这样的观念是促使建筑师更好地思考的基础。现在的中国的小城镇，不是对大城市房屋的邯郸学步，就是盲乱的无目的建造。如果哪位建筑师以智慧和执着能思考出一种漂亮的解决方式去引导城镇居民的居住形式，那么很有可能成为历史楷模。所以我听说清华有几位老先生在潜心研究乡土建筑，心里大为佩服。

　　每当我在看一本西方非常有名的建筑历史书《现代建筑：一部批判的历史》时，都非常感慨，那些在建筑历史上留名的建筑大师，哪个不是充满对社会的深刻关注，哪个不是深切思考当时的社会？现在有些中国建筑学教授，狠命地往自己腰包里捞钱，他们的研究生们是他们的画图工具，赚钱机器，没有人去思考，没有人有自己的理论体系，哪怕是经得起推敲的理论观点。这反映的是学术上的急功近利，也是整个国内学术界的通病。

　　日本的建筑师和中国的建筑师，前者的水平高出一大截，同为亚洲的国家，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日本的建筑师对日本的建筑应该怎样融合于世界，并且保持自己的理念，其思考的深度要多很多。日本的著名建筑师人人都有理论上的建树。当今中国的建筑，最缺乏的是理论上的思考。因为理论上的思考，可以使建筑师保持风格的延续，而不是随波逐流。为什么在西方，Miachael Foucault、Martine Heddeger很有名，因为他们从哲学上思考建筑。而中国的建筑系学生、教师绝大部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对迈耶倒是津津乐道，后者的白色派建筑是非常好模仿的。

　　中国的建筑教育没有从根本上告诉未来的建筑师他们的工作的意义在哪里，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悲哀。所以，现在的中国的建筑师的工作不过是从国外的建筑书刊上摘抄一个设计拼凑一个方案，稍微聪明的人，能说几句大话吓唬人，那就能出点名。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中国的建筑教育鄙视建筑理论的思考，甚至片面强调绘图能力的高低，一手好的徒手画是学生能力的基本考核点，整个建筑教育的风气即如此，那么除了培养了画图匠，怎会出建筑大师？

　　中国的建筑教育轻视理论及历史，强调画图能力，甚至只强调图面的好看，看起来是注重实践和动手能力，但结果往往是学生及建筑师的设计理念大而空，而且不知道怎样把它一步步落到实处，所以设计到后来总欠缺深度，细微处任意为之，最后整个建筑只剩下空壳，不耐看，不耐用，只有大的体量，经不起推敲。

　　当然中国的建筑教育跟整个大环境有关，现在的建造活动频繁，建筑师以赚钱为第一，急功近利，自然劣品居多。但这种风气在学校泛滥，在学术界泛滥，那是中国建筑教育的悲哀。

　　因为，中国的建筑学教育需要的是思考，需要理论上的提高，需要从根本上思考建筑，不再是只制造画图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