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功近利的政绩追求与改造策略

　　——有感于天津老城厢的改造

　　1404年12月23日（明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朱棣下诏设天津卫，自此天津名称出现。600年又4天后的2004年12月27日，天津老城厢改造项目奠基。一场轰轰烈烈、大刀阔斧的城市改造运动随之展开。

　　由于历史的原因以及生活的不断发展，老城厢的原有建筑及其生活设施明显存在着诸多不能适应现代城市生活的问题，也迫切需要采取必要的改造措施。然而，改造并非一拆了之。多年来，不仅在天津，而且在全国各地，伟大领袖的那句“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的名言，早已在各级官员脑海中根深蒂固，因而对于旧城改造所采取的措施也基本相似，那就是完全不顾城市的原有格局，将所谓的危陋平房全部拆除，在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上实现其所谓的宏伟蓝图，致使具有悠久历史的城市格局和街道肌理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作为历史文化名城，老城厢无疑是天津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也是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能够名副其实的一个重要证据。令人遗憾的是，实事求是地说，除了几条道路或地名之外，天津老城厢已经灰飞烟灭。600年的历史遗迹，没有毁于战乱，没有毁于地震，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毁于改造的口号。

　　天津老城厢与传统的中国北方城市格局大致相同，以沟通南北东西的十字街为基本骨架，将整个城市划分为四个片区，各个片区内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合院式住宅，由宽窄各异的街巷、胡同组合成一个整体。十字街交叉处建有鼓楼，成为控制全局的中心。

　　天津老城厢的合院式住宅，尽管在整体格局上依然遵守着中国传统居住建筑的一般规定，轴线对称、布局严谨，主次分明，但在具体处理上不如北京四合院那样呆板精致，带有一些南方合院式住宅自由灵活的特征，同时也反映出一些外来文化的影响痕迹。建筑装饰通常采用砖雕、木雕。西式柱廊或拱券门窗，在后期所建造的住宅中也有所运用。

　　解放之后，随着城市功能的变化和城市中心的外移，老城厢在城市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城市建设的投入随之减少，基础设施更新速度放缓，加之房屋维修工作的严重滞后，致使老城厢地区的建筑保存状况日趋恶化。另一方面，由于住房建设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人口增加的速度，为解决生存问题，居民开始在合院式住宅中自行搭建违章建筑。此风一开，便成星火燎原之势，愈演愈烈，原有居住环境遭致彻底破坏，居民要求改善生活质量的呼声日益强烈，改造“危陋平房”也成为政府展现政绩的最佳手段。

　　在这种背景下，作为所谓的“危陋平房”最为集中之地，天津老城厢理所当然地被列为最主要的改造对象。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具有600年历史的历史文化名城的古老街巷，连同各具特色的合院式住宅，伴随着铲车与推土机的轰鸣而荡然无存。

　　有关方面对采取这样的断然措施来改造“危陋平房”振振有词，他们一是夸大这些平房的危险程度，二是宣扬居住环境的恶劣程度，类似“这里的市民平均1545人共用一个厕所”的报道不断见诸报端，以此来证明大规模拆迁的必要性和伟大意义。

　　其实，除了私搭乱盖的违章平房安全隐患较多之外，大部分合院式住宅的保存状况并未达到非拆不可的地步，常见的问题不过是砖墙受潮发生碱蚀、屋面破损漏雨等等，只需稍加修葺即能满足正常使用要求。而平均1545人共用一个厕所的问题，除了与基础设施建设存在缺环有关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与私搭乱盖的违章平房过多、居住人口密集有关。所有这些，都不能成为大规模拆迁的理由。国内外的类似经验证明，要解决这类问题，根本的办法是要将人口向外疏散，通过在其它地段建造居住区，为居住在私搭乱盖的违章平房中的居民提供相对良好的居住环境，同时对原有的合院式住宅的环境进行净化和整治，使其原有空间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恢复。无视城市原有文脉，以拆除代替改造的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关方面之所以要在老城厢大动干戈，整片拆迁，真实的动机还是看中了这块地皮所蕴含的巨大的经济价值。在这一区域获得地皮的开发商几乎异口同声地将老城厢的历史地位作为广告词的核心内容，就是一个最为直白的说明。

　　另一方面，大规模的拆迁，也是宣扬政绩的最佳手段。与其将时间与金钱花费在不显眼的旧住宅的整治与改造上，远不如整体拆除更为直观、更受关注、更具轰动效应。至于城市的原有格局、历史风貌，都无法与政绩的要求相提并论。因此，以拆代改，不可避免地成为一股不可抵挡的潮流。

　　更为可悲的是，在老城厢的重建规划和建设中，尽管提出了再现原有历史格局的要求，但除了文字的叙述之外，我们看到的只是在其它任何城市中都能看到的成片的高档楼盘，如果不加说明，没有人能够知道这里曾经是天津的老城厢。于是，人们企盼借助于重新建设的契机弥补拆除古城过错的最后希望，终于彻底破灭。

　　节选自《宏伟的蓝图 失控的时空——反思近年来天津的城市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