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求理：1980年以来的中国建筑

　　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进入建筑史上从未有过的繁荣期。建筑学者薛求理在他的新书中，力求尽可能真实地还原这些年我们身边发生的建筑的改变，并且力图在风格和潮流之外，提醒我们那些未被重视的实践、曾被忽略的价值

　　“对一个民族文明的最可靠测试……在他们的建筑中发现，建筑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展示壮观和美丽的如此宏伟壮丽的区域，而且……如此紧密地与最根本的舒适生活条件连接起来。”美国历史学家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如是说。建筑因而成为感知人群生活状态的一个切口。而在中国，要处理的建筑问题是多样的，要面对的建筑形式也是多样的：对北京火车站的大屋顶感觉失望的人，可以去西安看看陕西历史博物馆、三唐工程体现的传统元素;厌倦了民族形式的雷同之处，或许能在岭南派独具一格的地域主义中寻觅到自由意味;而太过熟悉国外建筑师的大型作品，也不能忘记，如今中青年一代建筑师身上，拥有颇具国际意义的原发性力量。

　　新近出版的《建造革命DD1980年以来的中国建筑》，是国内第一本系统梳理、讨论中国30年建筑实践的图书。该书作者、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实践者、如今的建筑学者薛求理，从文化转变、城市与居所、建筑师与创作三个角度，力求尽可能真实地还原这些年我们身边发生的建造的改变，并且力图在风格和潮流之外，提醒我们那些未被重视的实践、曾被忽略的价值。

　　薛求理选择80年代为中国建筑实践的分野：被压抑的居住需求，转化为海量的建造行为。在这一过程中，各种实践纠结于资金、行政、视野等各方面的限制，最终造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城市”。

　　几代中国建筑师

　　Q：在书中提到一批新中国成立前出生、80年代跃上前台的建筑师，如设计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河南博物馆的齐康，设计杭州黄龙饭店、加纳歌剧院的程泰宁，设计甲午海战纪念馆的彭一刚，设计遵化宾馆、上海诺宝中心的戴复东等等。如何看待他们创作的局限和特点?

　　薛求理：他们这一代，一般被称为中国第二代建筑师，受教育在上世纪40~60年代，实践的土地一穷二白，而且那时候，对建筑形式的探索也是遮遮掩掩。他们的实践，完全是“实用、经济、在可能条件下注重美观”的建筑方针的产物。盛年的时候，他们设计的机会不太多，许多人是50岁以后才有比较好的机会。所以，中国第二代建筑师在80年代在形式方面有所探索，但最后完成的建筑，拍在照片里还不错，真正的房子，质量都很一般。这和建筑工业的粗放低水平以及我们的低造价有关。

　　Q：在他们之后，也有很多更年轻的建筑师，如张永和、刘家琨、张雷等。和前辈相比，他们有何不同?你觉得他们现在成就几何?

　　薛求理：90年代以后的建筑师和设计，比较注重抽象的形式感，和由材料引发的构图，这是从外国或从画报上学来的流行设计词汇。有几位尝试中国风格的建筑师，他们处于自言自语的独白状态，但他们的设计或方法，都无法推广到其他地方。有业主肯支持这样的设计，已经很不简单了。

　　中国城市建筑体现地方特性不够

　　Q：书中多次提到岭南建筑。80年代以后，它的发展如何?

　　薛求理：岭南建筑主要是指50~80年代广州及附近一带的新建筑。这段时期，北京和其他大城市的官方建筑，比较受“民族形式”的束缚。而广州建筑结合地形和气候，相当自由，又有现代主义的精神。这和广州市政府的鼓励及广州建筑规划师的努力分不开的。岭南派的一些关键人物，如佘峻南、莫伯治等，对于振兴南方文化，有相当的雄心。东方宾馆、白天鹅酒店、文化公园内的茶室等等，都可视为代表作，不过现在都改建了。

　　80年代以后，各地建筑创作大有作为，地域文化淹没在全球化的抄袭中，岭南建筑就很难再一枝独秀了。

　　Q：中国的建筑从80年代以来就一直在大规模的建设中。你认为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中，有哪些因素被忽略了?现代主义运动把人的尺度融入建筑评价，这点在中国实现得如何?

　　薛求理：首先，因为建筑多而快，质量就不够注重。二是房子各管各造，对城市和现有地段的尊重不够，什么步行者的舒适、对使用者的尊重等等，都是谈不上的。

　　以前一些小点的房子还比较尺度近人，如新中国成立前上海的新式里弄，那些60~80年代的上海“新村工房”。上海新天地，虽是贵族化典型，但不少设计，都比较贴近人的尺度。

　　Q：书中谈到了库哈斯关于“通属城市”的看法。能否介绍一下他的具体观点?中国的城市正迈入通属城市行列，那么在其他一些国家的话，有没有一些对抗这一趋势的良好实践呢?

　　薛求理：“通属城市”看似表面华丽，但却没有个性。中国的大多数城市都在搞市中心大广场、会展中心、歌剧院等等，但在寻找地方特性方面却是很不够。本来广州是有点岭南风格的，但现在珠江新城等搞得尺度太大，地方特性却没有了。大城市好像都找不出什么良方。

　　Q：你在80年代也从事了许多建筑设计，觉得中国的建筑环境，二十余年来有改观吗?除了技术上的差距，和一些国家的建筑实践的差距，主要在哪些方面?

　　薛求理：其他行业都在急剧变化，相对来说，建筑设计和建造这个行业的变化还是比较小。

　　对比外国，我国的设计院，分工还可以再精细些。现在能设计优秀节点、能应急处理施工中出现问题的专门技术家非常缺少。这造成了大量建筑粗制滥造的结果。另外，合格建筑师的总量无法应付目前的城乡建设量。大城市里，外国的公司、中国的大公司一大堆。到了中小城市，你就看见，当地的设计院水平相当差。有个本地人口50余万的著名旅游城市，市级的“设计研究院”里，正儿八经建筑系毕业的就两三个，当了院长和总工程师，其余的几十人都只知电脑绘图，谈不上有什么建筑趣味的追求。所以，中国的建筑教育依旧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