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城市形象的把握极大借助于建筑色彩的构成和样式。当我们想到一个有特色的城市,或者身处某个城市之中,随之就会形成对该城市或明快、或厚重、或大气的构思与色彩联想,良好的城市形象与建筑色彩的组合,能使人产生愉悦的视觉享受,反之,亦会造成人与城市的疏离感,减少城市的吸引力,归属感淡薄。因此,检视色彩之于建筑的美感以及建筑色彩之于城市形象的宏观塑造,对于城市设计和城镇化建设极其重要。
十九世纪的法国画家保尔塞尚说过:“色彩是无比绮丽与丰富的,而且明朗。物象好像都在思考,大地朝向着空中上升,幽冥的空气流向热爱。”
诚然斯言。色彩能够表达感情,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是当人们面对建筑的色彩时,免不了带着文化传统所赋予的联想;同时,建筑色彩也是城市景观的重要内容,体现着城市性格与心情。红墙黄瓦在中国建筑上的神圣性远超过西方,犹如白色墙柱对于西方建筑的意义。但是,通观两大文明的建筑文化源头,在建筑材料、构造方法与制式形体等方面,具有显著的相似性,可在细微的差别之下,也使得建筑用色的分歧转化文明发展脉络的异路。
中国古典建筑物的颜色很大程度上依赖材料本身的物理性能。砖瓦、石头、金属、木材等建材本身色泽各异,加之在使用过程中的巧妙组合,形成了很丰富的色彩形式。白色的栏杆和台基,这是汉白玉或花岗岩等石材所为;屋面和墙体的颜色主要来自于砖瓦的色彩限定,古代以青砖为主,徽州民居那暗灰的身影便是佐证。
但是,伴随社会等级制度的确立与完善,色彩承担了宗教与政治的角色,从西周开始便为“明贵贱、辨等级”所用。色彩成为政治礼仪的附属工具,秦朝“别黑白而定一尊”,汉代则在“阴阳五行”学说日趋成熟的基础上,发展出了一直延续到唐朝的建筑外露部分以朱红涂木料、墙面涂白粉的组合方式,简洁明快,生动有力。
从北魏开始,琉璃瓦开始大量生产,“自此中国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从此,琉璃瓦屋顶开始涌现于建筑之上,杜甫诗言“碧瓦朱甍照城郭”,应是琉璃瓦的形象写真,北京故宫内的黄色大屋顶,也是琉璃对于构造中国建筑丰富色彩的杰作。随着制作技术越来越成熟,使用琉璃瓦色经历了由繁入简与由简入繁的发展过程。清朝时期建筑用色上精于抽象的归纳,重在庄重、典雅、品位,忽略繁缛的装饰,成就了中国建筑的另一番风貌。
大理石是古希腊和古罗马建筑的基本材料,纯白表面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晃动而强烈的反射光让人眩晕,于是红、黄、蓝等色彩点缀着纯白建筑柱面,组合成了古希腊建筑的经典饰面。古希腊建筑色彩反映了当时的宗教观,色彩具有显著的象征意义。红色为底色、黑色为图案营造华贵感,红色象征火、绿象征水、紫象征空气,蕴含着对世界起源的遐想。帕特农神庙纯白的石柱上配有红蓝原色的连续图案,还雕刻金色的花圈,色彩绚丽无比,可并不失庄重之感。
那些五颜六色的点缀物就是“涂料”,它与大理石的完美结合,色彩外衣是“肉”,给予了作为“骨头”的大理石以生机和活力。这些从墙体上挂“饰物”发展而来的装饰技术,一直延续至今。到希腊克里特岛的游客,一定会对整个城市一年到头粉刷白色涂料惊讶不已,几千年来,爱琴海坚守如一。
涂料是建筑最微妙、最无行的外衣,用它可以达到双重显效,一是装扮建筑外观,一是覆盖建筑石料,从而使建筑更佳地融入整体景观之中。“色彩”在西方古典建筑中两条基本功用在此得到很好体现:一是美化,一是遮蔽。这与中国建筑用色传统很接近,但亦有区别。美化功能上,中国更多是与绘画发展同源,并受社会政治状况的限定;而欧洲建筑则更多关注气候和生活习惯,宗教和政治影响次之。遮蔽功能上,西方传统是追求建筑外观的和谐,通过表面物质形态的改造,使得组织形态上呈现有节奏的态势,具有某种构造的层次感;而中国建筑则为了遮蔽易朽的木料与部分工艺的粗劣,通过施用大量的彩色来遮盖。
在漫长的社会发展中,建筑色彩演绎了宗教、政治、文化与社会的交响曲,从独奏到协奏,再到合唱,“凝固的音乐”渐趋丰满,建筑色彩的表达与建筑形式、城市景观契合越来越紧密,过渡到现代建筑之路之后,却迎来了180度大转弯,人们开始怀疑色彩的表现力和深层内涵之间的关联性。这实在有点令人困惑。建筑色彩表达着城市的心情,应该是不争的现象。突然间转弯了,转向何处?只有静观以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