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声建筑师是谁
我们见到你是在沙特阿拉伯馆的长长的队伍之中。 你排在我们后面,大约五十岁上下,是一位干练的女性。你为排长队做了周全的准备,手中有简易板凳,拎包里有食物和饮料,还有两根鲜嫩的黄瓜。 你很会说话,很能和周围人说笑打发时间。你对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说,你已经是第二次排在这个队伍中了。你说沙特馆的电影好看,好看。再排一次队也很值。 为什么好?老太问。 就是好看啊。 老太就问你:“你知道沙特馆为什么像一艘船吗?为什么船头是斜的?为什么升起在空中?为什么屋顶种了很多树?你知道那些是什么树?你记不记得上去下来走的是不是同一条路?” 你就大笑,哪里来这样多的问题。 我们也笑,老太再说:“好吧,只有一个问题了,你知道这个展览馆是谁设计的?” “那是真的不知道。” 后来,一位建筑界的学者说,如果人们面对一栋建筑,能够提出很多问题,那对建筑师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我们在心里说,如果有人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提问,我们情愿改变我们的生活,站在一个个展馆门口,义务为排队的人一遍又一遍讲解建筑师为什么这样设计。 恰恰是,经常无人提问。对很多人来说,不提问是一种从第一次面对小学老师开始,延续一生的习惯。 我们想告诉你,排队在任何一个展馆门口,最好都询问一下建筑师是谁。 这个世界上,轰轰烈烈被追捧的名人其实和你无关。但是与你生活最有关的人中间,就有建筑师。 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世博会每一个展馆设计方案的问世,建筑师们都经历了一场紧张漫长而义无反顾的角逐。排在第二和第一百没有区别,都是淘汰。有幸成为世博建筑师,不是大腕,就是把所有大腕打败的人。 既然你两次来到沙特馆,何不顺便认识一下王振军呢? 我们第一次知道王振军是在沙特阿拉伯官员的口中。他说,沙特馆是由中国建筑师设计的,他们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国际著名公司,带队人名字叫做“Wang Zhenjun”。 我们那时就一直在和北京联系,希望能够将王振军介绍给读者。后来他来到了上海,在一个桂花香味袭人的上午,我们访问了他。那些在沙特馆门口询问你的问题,我们都曾询问过王振军。在下来的电梯上,他不经意地叹息说:“我们都是有梦的人啊。” 从此就觉得优秀的建筑师真的了不起,因为他们有梦。 在这个年月,有梦的人,或者年龄低于15岁,或者是想象力足以抵抗世俗现实的生活,坚定不移地将少年心情延续到永远。 我和老太访问他的文章,就叫《梦想的飞船》。我们写的关于世博的书,最后也取一个“梦”字,定为:《69个梦》。 我们和王振军重逢在世博会开幕之后不久。 老太执意要面见王振军,亲手把书送给他。老太为建筑师抱屈,这样一个超级热门的展馆,参观者却不知道是你们设计的。设计师绞尽脑汁的那些地方,竟然没有被注意到。 王振军很平和,他已经人到中年,他只是微笑。说沙特馆只是一个很好理解的大众化的作品。 他高兴地询问,能不能替他买一些书。 不久,我们收到了王振军从北京发来的电子邮件。那是数张照片。他嘱咐说,书如果能够再版,如果美术编辑能够选中建筑师自己拍摄的图片,那将是他们的荣幸。 我们将照片一张张展现在电脑上,百感交集。 我们知道王振军想说什么了。 有两张照片,从不同的角度介绍的展馆腾起在空中的船型外壳。这艘“船”来自《一千零一夜》的浪漫故事,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具象化,“船”头朝向圣城麦加。只要留心,这个建筑的丰富构思,可以为更多人分享。 有两张照片介绍了展馆螺旋形的坡道。这样高的影院,没有一个台阶,每一个人走上去都不会感到吃力。所有人进和出,仅仅是利用一条步道。步道形迹不露地和影院自动移动的观赏席相联。而且,这个步道是这样的美丽,无论是俯视,还是仰望,都是特殊的景观。 在我们报纸上,即使短短的文章也不可能漏了作者的署名。 我们甚至没有想过,一栋巍峨的大楼,几曾看到在哪个角落里留下建筑师的名字。 我们去了上海电视台。设计上海电视大楼的建筑师,在世博会也有一个非常好的作品。可是,我们过去从来没有想到,问一声建筑师是谁。我们又一次去了上海书城,我们知道,世博园里的石油馆是谁设计的。这一团队还设计了上海书城,我们多少次在那里买书,何曾想过,它是谁设计的呢…… 我们曾经想过,优秀建筑是和谐,是舒适和惬意,是多方面的满足。因而,也是“没有问题”的建筑。 “不疑何问”,满足也可能与求知上的慵懒相伴。 美,需要思考。只有关切,才有问题;只有发问,才有欣赏。 我们就经常想起了在展馆门口排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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