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舍建筑：传统的当代化

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 柳亦春、陈屹峰先生

在中国大力提倡推动文化产业的时代，通过文化建筑的实践来探索传统的当代化表达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大舍建筑事务所在设计中专注于对江南意境的营造，对传统空间的当代转化，事务所创始人柳亦春、陈屹峰先生在本次访谈中通过最近的作品和我们一起分享他们在这方面的思考。

Q：通过杂志上的图片并不能立刻辨认出来是大舍的新作品，因为大舍在立面材料的选择具有多样性，请问做设计时对材料是如何进行选择的呢?

柳亦春：大舍的作品在材料上有许多不同的尝试，可能金属穿孔板算是比较有特点的一个材料。夏雨幼儿园采用颜色鲜艳外形平整的穿孔铝板，我们发现平整的金属板后面需要许多龙骨做支撑，视觉上有影响，另外造价也比较高，并且高平整度需要很高的施工精度。后来设计南京吉山7号地块和嘉定新城幼儿园时，通过瓦楞这个做法加强金属板竖向的刚度，因此只需要上下两条龙骨，造价降低。另外在中国的低施工精度下也能达到一定精良的视觉要求。就是这些初衷导致最终选择这个材料。另外，多次的使用也不断加深对这个材料的认识，比如它的轻盈、通透，也很符合江南地域的气质。

陈屹峰：仍然以夏雨幼儿园为例说明一下：在这个项目中我们选择铝板的主要原因是这种材料着色后色彩非常稳定，不象外墙涂料那样容易褪色。为了减弱铝板之间拼缝对视觉的影响，我们对铝板进行了穿孔处理，但意外发现随着穿孔率的提高，铝板逐渐有了透明感。在夏雨幼儿园之后的项目中，我们选择穿孔铝板的目的就是探讨透明感而不再是要求色彩的稳定性了。当然，我们也一直尝试其它的材料。比如同样是追求半透明，在吉山茶室的设计中我们采用了尼龙绳，但是实践之后发现这种材料耐久性不好，暴露在室外半年后就从乳白色变成黄色，并且随着气温变化有明显的热胀冷缩，导致绳子时紧时松。所以我们对材料的认识是实践中不断摸索的结果。

Q：大舍是否一直在通过文化建筑的设计来探索中国传统建筑的现代表达?

陈屹峰：传统是我们设计的一个立足点，但不是目标，这是我们一贯坚持的立场。也就是说，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再现传统的建成环境或者对它进行现代表达，而是希望从传统出发，探索在当代语境下如何把它向前推进，来回应“此时”与“此地”这两个问题。

柳亦春：我们对传统的关注主要集中在江南这片地区的风物留存上，比如对江南传统民居与园林的关注，不过我们更关心的是它们的空间组织范式。比如苏州民居的进落方式，“院子—房子—院子—房子”的空间模式。我们曾以网师园为例，面对同样的空间模式，将园林的空间模式和住宅的密度并置或者叠加，设计中将类似低密度村庄的散落形体和相对高密度的具有掏空院子的空间组织在一起。最后人们是否能通过这个设计而想到网师园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这只是一个出发点，我们在意的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能产生一种新的结果。我们相信这种空间范式是与地域的内容比如当地的生活习性是相关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做设计，它本身就会自然地包含着传统的东西在里面。

Q：那么大舍的许多作品，例如夏雨幼儿园，嘉定燃气站，包括最近的青浦青少年活动中心，都使用大小不同的单元进行组合，出来的效果就是你所说的对传统空间的转化的呈现吗?

柳亦春：对，是这样。例如青浦青少年活动中心是基于我们对于青浦新城的一个理解。青浦新城的道路越来越宽，房子越来越大，而小城市这样近人的尺度感全部丧失。我们就想在这样一个建筑里来再现那样的一个小城市尺度，所以有意地把建筑体块切碎，也能对应各自的不同的功能。以这些盒子的组织关系来模拟老城的城市肌理，它是一个有意的设计行为。

Q：刚才您谈到的大舍对于穿孔铝板的使用，还有不同方盒子的组合，也是日本建筑设计中能够见到的做法，日本现代建筑对于你们的设计有影响吗?

柳亦春：没错，影响是存在的。首先日本的当代建筑在目前的世界范围内处于非常引人注目的位置。有个故事说在建筑设计同样非常厉害的瑞士，尽管苏黎世高工有着很深厚的教学传统，下面的学生却仍然不断画出一个妹岛和世风格的平面。或许这就能看到日本的当代建筑对于世界的影响有多大。一个文化如果是优秀的文化，就值得学习。日本建筑对于我们最初是有一些形式的影响，但是随着我们与日本建筑师越来越多的近距离接触，了解到更多的是思想以及他们对建筑的本质的认识。在日本自身建筑文化的发展上，他们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而且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这一点给我们的启发很大。

陈屹峰：日本建筑之以受到关注，我想是因为日本建筑师走出了一条非常当代同时又显著有别于西方的建筑之路，这一点无疑是他们实践最有价值的地方,也是最值得中国建筑师学习的地方。我们也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

Q：日本建筑师成功地将传统建筑当代化，是否和日本传统建筑的风格与美学更加接近现代建筑的审美趣味有关，例如相比于中国传统建筑复杂的装饰?

柳亦春：我不这么认为，虽然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本质肯定不是这个。第一，日本出现了一批勇于实践与实验的建筑师，很关注日本社会的变化与人性的变化，比如说伊东丰雄。在70年代日本是比较乱的，所以建筑师的设计大多是非常封闭，伊东的中野本町之家，是为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姐姐设计的，为了追求安全感，外面一个窗户都没有。而到了80年代，随着经济好转，整个城市也变得越来越开放，伊东也发现年轻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好像他们都不需要家只需要一个24小时便利店就可以生存下去。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探索居住的临时性，通过“游牧少女之家”与“银色小屋”，反思社会的变化对建筑会产生什么影响。我认为这才是推动日本建筑当代化的一个根本因素。第二，发达的社会整体技术体系，让他们能完成高质量的高技术的建筑，技术最终成为文化特点。

陈屹峰：建筑的当代化并不只是传统美学或者形式的当代化，而是意味着建筑本身特别针对当下。不同时代的社会之间、人之间有着天壤地别，建筑在风格与美学方面的不同只是那些差别的外化。日本当代建筑之所以成功，是日本建筑师对日本当代社会的变迁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们的实践也一直建立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而并没有刻意地关注如何将传统当代化。

Q：您认为怎样的建筑能够算作一个优秀的文化建筑?

陈屹峰：我想优秀的文化建筑首先从建筑学专业角度去看一定是一个好房子。其次这个建筑对使用者一定是要充满人文关怀的。最后，这个建筑的物理性能，比如光环境、声环境、热工性能等也一定是出色的。

柳亦春：我偷换一下你的概念，我认为有文化的建筑就是一个优秀的建筑，无论什么类型。例如一个特殊的结构形式，如果是与建筑本身的功能或建筑所处的场所发生了关联，那这个结构就有可能从一个技术的内容转变成一个文化的内容，这就是一个优秀的有文化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