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事业上另类的马岩松,生活上却极为正常,早早结婚,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为自己的家人设计一座房子,他会怎么做呢?给别人设计房子是我很怕的一项工作,因为这代表了非常私人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很愿意经历为自己的家人设计房子的过程,愿意尽心竭力地去满足家庭里每个人的需求,愿意为他们的需要妥协.总的来说,我觉得还是住在城市里更好.我从小在北京的四合院里长大,特别喜欢老北京的山水,比如景山、北海,如果能在这附近有个院子,然后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改造,那是最理想的了.我想,这个房子应该会随着家庭成员的成长而不断变化.此外,在大自然空旷的地方,我还想给自己修一个两三平方米很小很小的房子,可以当做书房.采用木头、玻璃等材质营造出透明的感觉,在这个环境里,能把自己变得最简单,感觉身体在自然之中.
我不可能像大多数人一样
被记者问到“如果像大多数建筑设计师一样,到四五十岁才有机会成名,你会怎么样?”语调慢悠悠的马岩松迅即地脱口而出:“我不可能像大多数人一样!”的确,他仿佛一直是个另类.到美国留学读亚利桑那大学还没毕业,马岩松就毅然跳到了耶鲁;耶鲁毕业后,同学们大都到薪水高的大公司工作,他却跑去大师扎哈·哈迪德的事务所做报酬微薄的实习生;回国后,见到国内的建筑设计师们都忙着到处出差、满大街盖楼的时候,他没有卷入这样的潮流,而是埋头去参加国际竞赛、竞标.
当蛰伏两年后,马岩松终于携“中国设计师中标海外标志性建筑第一人”的光环,在国内建筑界后发而先至时,人们错愕之余才恍然大悟.于是,有人评价他有野心、会计划,有人说他爱冒险,也有人不屑地认为他爱炒作、走捷径.
面对带着渴望眼神讨教“设计成功之路的秘笈”的记者,马岩松有些无奈,“这些只是外人回过头看到的现象,其实当初做每个决定的时候,怎么可能特别设计、提前预知?相反,我属于决定非常果断的人,追随最初5秒钟的直觉,不会做太多权衡和考虑。那是一种你眼睛都无法挪开的感觉,怎么能不往那个方向去呢?而只要我觉得要去,别说给很少的钱,或许让我倒给钱我也会做。”
我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是为了反对谁.

从当年北京胡同里那个捣蛋王开始,马岩松就丝毫不会掩饰自己观点的与众不同.中国人传统的中庸、求同存异的观念,在他这里完全行不通.即便被指责为炒作、被视为异类,他也不以为然,“历史在发展,我的看法注定会和以前的人不一样,我只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是为了反对谁.”
在耶鲁上学时,给马岩松授课的建筑界大师们不仅肤色各异、语言不同,对建筑的观念也千差万别.往往前一堂课老师讲的东西,后一堂课就被另一位老师彻底推翻,老师之间也经常大声争辩,各种建筑思想、方法都平等地受到尊重.在毕业典礼上,校长更是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忘记任何人曾经在这里说过什么,只要相信自己就好.”
马岩松身体力行着这种教诲,独立思考、判断,并勇于提出观点.“中国现在不仅需要将西方知识学来的人,更需要有自我价值观、能代表东方未来价值观的声音.这个声音不管谁发出来,都必定会受到重视.而这个声音不会由老一辈,也不会是外国人发出来!”
很多人认为马岩松的另类作风是成名后的狂妄,但他的逻辑却恰恰相反.“如果进入了成名的膨胀状态,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哪方面都游刃有余,所有的资源都会顺着你的想法变化,不管你说什么别人都会认为对.那我就不用思考了,这是非常可怕的状况.”
马岩松非常珍视曾经简单、清贫的生活,因为能让他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可以看到进展.刚出名被媒体采访密集的那段日子,让他感觉疲惫,很多事情没有时间去做.“有的记者喜欢问我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这种无聊问题,后来我开始拒绝一些采访,并将许多日常事务交给合伙人,让自己保持思想上的清贫状态.”35岁的马岩松,现在最关心自己想法的成熟度,“我一直在保持看自己的状态,最困惑我的是自己在想什么,我的高兴和不高兴都是因为发现自己思想上的问题,比如这段时间做实际的工作太多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比如去欧洲参加展览和各国的同行交流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太专注于某个方面了……我是会自己和自己说话的人.”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关注的都是现实问题,而问题往往就蕴藏着机会.乐于谈论历史使命感,并期望用想法改变城市的马岩松,并不喜欢理想主义者的称呼,因为他认为自己想的都是很现实的东西.现在,有太多项目找到MAD,马岩松会选择其中有意义、有兴趣的去做,“如果我每个都做很可能会失去控制,在未来10年做出20个相似的东西.”
人造环境和自然的关系、怎样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中保留住中国传统的建筑理念?是马岩松目前关注的最大问题.“问题往往就是机会.我的使命是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很多人都会发现问题,例如比我更早一代的愤青,但他们只是呐喊不去解决问题,很快就被淘汰了.”
不久前,马岩松拜访了中国建筑界的学者顾孟潮教授,读到了钱学森先生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几十封关于中国城市规划的珍贵书信,钱老设想的“山水城市”理念和他的“高密度城市中的自然”想法不谋而合.“古人的山水情怀更多体现了精神上的追求——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但现在人们很少有这种感觉了,虽然能建巨大的房子,但是眼里看到的、追求的都是物质上的东西,我觉得未来还要回到精神上来.”
只要有这个方向的设计,不论大小马岩松都很有兴趣.比如重庆市中心385米高的“城市森林”,在效果图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层一层的绿色植物延伸到高空,仿佛钢筋水泥城市里“可以呼吸的人造有机体”.同时进行的还有北方某二线城市的图书馆,马岩松认为,图书“馆”的概念来自西方,书“院”才是中国人自己的东西.于是,图书“馆”最初三层楼的构想被他变成了一个如同缩小园林的小四合“院”.“这两个项目在建筑精神上是统一的,也最能表达我最近一段时间强烈的想法——如果在未来中国高密度城市中,还想保有山水情怀与自然和谐,那应该是什么样子?这已经不是单纯生态建筑、绿色建筑的概念了.”马岩松的目标是从一个区域做起,然后逐步把对自然与建筑的关注扩展到城市层面,“这是一个更宏伟的想法,但我会去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