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巨作虽经典 英雄迟暮好添足

编者按

这是一篇观点尖锐的文章，对上个世纪的一位建筑巨匠毫不客气地进行了批评，在我们选编的文章中是非常少见的，十分难得。但是，尖锐的观点并不见得理性，有说服力，所以希望读者能针对尖锐的观点提出自己的观点，智慧碰撞后的文章和回复才有看头，我们传达的价值才能在读者中间得以实现。

背景资料

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巴西利亚这座落成不到30年的城市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这是世界对巴西现代建筑设计的最高评价，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随之名扬天下。他在91岁高龄时获得世界建筑界的最高荣誉——英国大不列颠皇家建筑学院金奖，这也是拉美建筑师首次获此殊荣。

最近10多年间，老人仍然活跃在建筑设计领域。他设计的拉丁美洲议会大楼和拉美纪念馆、巴西现代艺术馆等一批风格迥异的建筑在巴西、拉美乃至世界建筑设计界产生了巨大反响。

尼迈耶的建筑设计独树一帜，堪称一绝。他的建筑设计既体现建筑物的外观和形式美，同时也突出内部设计上功能和要求的和谐与一致性。他设计的建筑物外型独特，别具一格，富有新意，超乎想象。他的作品的最大特色是，直线条少，多的是弧线。他在他的著作《曲线时代》中说：“吸引我的是大自然和人体的曲线。我从可爱祖国蜿蜒的群山和江河、天际浮动的云彩、少女优美的体态里找到了曲线的美丽所在”。

“我们年迈的建筑英雄还能做什么？如果他们已经江郎才尽并且开始为自己曾经的巨作画蛇添足。”

一个有力的相关例子就是巴西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 他在不久前庆祝了自己的100岁生日。在上世纪40年代，50年代和60年代他确立了自己现代主义最伟大泰斗之一的地位，以注入一种消遣的热带快乐主义的刻板的抽象形式来重塑巴西在全球流行的想象力和被倾倒的建筑师中的身份。

在巴西利亚（Brasilía）这座在4年间从热带丛林中建起的城市，他创作了至少半打堪称杰作的建筑——以今天的标准来衡量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今天尼迈耶先生被当作巴西最伟大的财富之一，并且他看起来和从前一样精神矍铄。他正专注于两个项目，一个是西班牙艾维雷斯（Aviles）的文化中心，另一个项目位于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ro）以南的尼特欧里（Niteroi）。他最近在巴塞尔迈阿密艺术博览会（Art Basel Miami fair）上公布了一系列新的家具。去年他与自己相处已久的秘书维拉•露西娅•卡布雷拉结婚（Vera Lúcia Cabreira）。

作为对他的造诣英雄般境界的肯定，巴西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最近提议立法机构授予尼迈耶所有建筑特别地标的地位。

但是，对尼迈耶先生非凡的心血结晶最大的威胁也许不是开发商的推土机或者感觉迟钝的城市规划者，而是尼迈耶先生自己。

不仅仅他近期的建筑作品在质量上有所疏忽和轻率。一些他最值得尊敬的建筑——从巴西利亚的大教堂到这个城市自己巨大的典礼中轴线——已经毁于建筑师自己之手。这形成一个令人不舒服的两难局面：当我们——也就是公众把他当作偶像进行崇拜的时候，他的政府和私人客户有一种义务和责任去进行干涉？或是对让人惊诧的劣化品位主导的行为提出质疑？

对于那些紧密关注尼迈耶的人来说，尼迈耶作品的质量的下降——不管是创造力枯竭还是名气和年龄带来的自满情绪所造成——自从1996年他完成了自己在尼特欧里的当代艺术博物馆后，就已经被证实。该建筑建在一处悬崖的边缘，由一根单独的柱子轻率地支撑，其白色的茶碟状造型看起来与瓜纳巴拉湾（Guanabara Bay）景色迷人的大背景极端冲突。

然而，看不见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摸就会吸引你进一步观察这个作品。混凝土的表面粗糙且未完工；结构缺乏细节上的精致，这在其早期的建筑所呈现的是一种注重质感的思想，并传达出建筑师深切地关注居住在自己的作品中的人的感受的精神。

这个博物馆看起来更像是由一个平庸之辈效颦尼迈耶先生草图中的优雅线条所作，但缺乏技巧和耐心将设计参透。

但是如果与其早年作品相比该艺术博物馆就很显得是一个次等之作，他上世纪中叶在巴西利亚中心的项目则体现另外一个实质：一个在最宏大的层面构思的现代主义地标的宝藏。

没有照片能为参观者呈现1958年修建的国会大厦融入周围景观的精妙之处。该建筑被完美的草坪所环绕，结构采取微微的下沉式设计，当你靠近时，它会产生一种引力效应。一个长而窄的坡道通向最下面一层屋顶，在这里公众能够绕着碗状的代表会议厅的基座闲庭信步。半个世纪前该建筑物开放的时候对于政府和人民之间纽带的表达同今天的一样令人思绪万千。

更加精致的作品是附近的伊塔马拉提宫（Itamaraty Palace），（巴西）外交部的所在地。其高悬的薄拱型结构从巨大的反射水池上升起，就像在巨大的单调景观中的清新绿洲，其内部是一个圆形楼梯，由连续的混凝土片构成。当在攀登的时候，你会切身地体会到它在释放承受你身体的重力，这种物理上的感觉强化了建筑的视觉上的轻盈效果。

这些建筑沿着广场排列，像在棋盘上一样精确。之间的空间同时传达着一种空灵和一种不同建筑形式之间的微妙张力，赋予整体以能量。

当数百万美国人因为艾森毫威尔时代（Eisenhower era）的同质化郊区而逃离城市，欧洲还在二战后的复兴中蹒跚前行的时候，巴西利亚建成了，似乎是为了坚持在现代社会中性欲和人性脆弱的存在。近一步看，惊人的建筑速度暗示这个色情乌托邦（sensual utopia）只是和下一杯鸡尾酒一般遥不可及。

想象的力量荡涤了欧美。曼哈顿的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奥尔巴尼（Albany）的帝国广场（Empire State Plaza）以及洛杉基音乐中心（Los Angeles Music Center）都该给尼迈耶版税。今天精通电脑设计的年轻一代也都还在他流动的混凝土曲线中找灵感。

但是如果说众人皆知巴西利亚具有被夸大的现代主义建筑展示场的地位，尼迈耶更多近年来的作品却很少被提及。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尼迈耶改变了司法部大楼的主立面的拱型的形状，牺牲了对称性的优雅，而倾向于更古怪的造型。同时期他重塑了曾被认为是其巨作的巴西利亚大教堂。连续的抛物线拱型在顶部笨拙地张开，这样的造型对典礼中轴线来说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尼迈耶将暴露的混凝土结构涂成白色，并将教堂的高窗（towering windows）换成玛芮安妮•佩勒蒂（Marianne Peretti）设计的彩色玻璃镶嵌板：这些改变转移了建筑刺天的原始力量。

不过，也许做厉害的破坏是前年尼迈耶的沿着典礼中轴线国家博物馆和图书馆的落成。博物馆的白色圆顶像一个优雅的军用碉堡一样放在混凝土广场上，被一个弯曲的走廊不规则地贯通。内部弯曲的墙面和自然光线的缺乏在巴西这样的气候环境下是个败笔——在这里面欣赏艺术确实不太舒服。

旁边的国家图书馆就像一个阴森的方形盒子罩了个打了孔的屏风，让人联想起现代主义程式的标准。其拱形的基部，支撑起纤细的柱子，类同从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的平庸政府类建筑。

但是这两座建筑最糟糕的地方是它们的布置方式。直到几年前，参观者还能够在到达能尽览整个典礼中轴线的山峰之前爬一个缓坡。对称的政府建筑恰恰被大教堂和国会综合楼华而不实的形式所破坏，从远处看，国会的塔楼微微偏离中心线。

现在的景观被博物馆和图书馆单调的形式所阻挡，从前震撼的视觉效果荡然无存。

没人能够去挑剔尼迈耶继续工作的愿望，他的热情在100岁的高龄还这样强烈，让人敬畏。并且值得称道的是，他并没有以自大狂妄的态度来对待自己过去的作品。城市不是博物馆，缺乏持续的变化，它们就会丧失文化生命力。

但是这些现代主义建筑的价值作为我们分享文化记忆的一部分——我们身份的本源——不能被低估。

巴西利亚的典礼中轴线并不仅仅是一个被低估的时代留下的遗迹或是一个失败的乌托邦的象征。它对于它的时代的重要价值犹如金字塔对于古埃及的价值。对于原有模式的破坏是一场文化悲剧，哪怕是应该为此负责的创造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