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经济”由来已久

　　在中国，做企业的人，无论是国企老总，还是民企老板，大抵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挂上与某领导人的合影。领导人的官位越高，则这办公室的主人越有面子。这现象是如此普遍，以致司空见惯之下，一般人往往也就不以为意、等闲视之了。

　　然而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在人们习焉不察的合影现象中，有人看到了无限商机，看到了遍地黄金，并且实实在在从中挣到了大把的银子。有报道说，一种颇具中国特色的“合影经济”这些年来大行其道。一些拥有资源的人，通过举办各种会议、论坛，拉来各级领导出席，为那些想与领导们合影的各地企业家牵线搭桥，并从中收取费用。当下正处于舆论漩涡中的世界杰出华商协会，便是这门生意中的“佼佼者”。

　　从报道来看，“合影经济”其实也大有学问。譬如说，举办活动的地点非常重要，以某某领导参加为卖点的峰会、论坛，往往会把地点选在人民大会堂、钓鱼台国宾馆、京西宾馆、北京国家会议中心等地，其中寓意不言自明。而针对不同的需求者，会议的组织者也大抵会进行“市场细分”，推出不同的收费价格，参加集体大合影的价格跟单独与领导合影的价格相差极大。单独合影又分为几种情况，有的是利用会议间隙与领导人在现场合影，有的是午宴、晚宴时合影，还有的是在贵宾室接受接见并合影。如果请到的领导分量够重，你想单独合影的话，一两万元的贵宾会费就不够了，这就需要你提供赞助，赞助几万、十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当然，作为回报，你可以坐在会场第一排，甚至主席台，致辞或作主题演讲，与领导人握手合影……

　　这“合影经济”的内在利益关系和逻辑，其实浅显得很。北京某会议公司的老板一语道破了所谓“合影经济学”的全部秘密所在：“你想要称号、照片，他想要会费、赞助费，领导过来当个背景挣个出场费，各取所需。”

　　不难明白，在这“合影经济”的整个利益链条中，真正掏钱买单的，是想要与领导合影的各类企业老板。国企老总花国家的钱买荣誉和面子，他们当然不会那么在意和心疼，我想这是不难理解的。但现实是，汲汲于参加此类会议并希望得到合影机会的，更多的是民企老板，而民企老板拿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离都是自己的。那么，这些民企老板为什么如此热衷、乃至心甘情愿掏银子来买一张照片呢？或者说，“合影经济”为什么会如此兴盛不衰呢？

　　其实，“合影经济”的思想根源由来已久。首先在于这个帝国千百年来一直延续不绝的“官本位”传统。“官本位”一词，源于经济学中的“金本位”。“金本位”指的是以黄金为本位货币的一种货币制度，即以黄金为单一价值尺度去衡量其他商品价值。“官本位”则把是否为官、官职大小当成衡量个人社会地位和价值的根本尺度，认为只有当官才能体现个人的最大价值。中国的历史和现实都一再印证着这一传统。过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并不是真正把读书看得有多高，而是基于“学而优则仕”，书读得好就能当官。有了官位就有了一切，既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还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现在呢，除了读书跟当官之间的联系更加复杂化了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官职意味着不同的政治待遇、经济收益、社会名声，包括住房大小、专车档次等都有不同。由此之故，整个社会对官位的崇拜和追逐，虽九牛亦不能拉离。大大小小的企业家们喜欢在办公室的桌上或墙上，摆上他与地方乃至中央领导人的合影，其中折射的，正是内心深处对获得权力承认、进而形成强大政治背景场的渴望和炫耀之情。

　　其次，从经济层面看，商人要“旁官”，也是出于一种无奈，因为“官”们随时掐着他们的命脉。具体表现就是，企业发展的每一步都面临着太多的来自官方的管制，企业老板花钱买“合影”，是想借助“大官”压“小官”，来稀释或降低这种管制。前两年，河北省曾做了个《全省房地产市场状况调查与思考》的报告，报告显示，一个项目从立项到开工，至少要经40道大的审批环节，开发企业需要提供资质、文件、申请、表格等材料200余份，加盖166枚公章，平均每个部门4个公章，最多的一家18个。据开发商测算，搞新开发项目或旧城改造项目，各项手续一口气跑下来，最快也要256个工作日，全部手续走完，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即便我们假设所有政府部门都廉洁无私——事实上房地产是腐败高发领域——这一冗长的过程也彰显着其运作成本之高。

　　毫无疑问，在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许多的管制已经被打破，这也是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在过去的几年里，从中央到地方也清理了大批的审批事项。但量的减少并未伴随质的变化，许多“含金量”高的审批事项其实并没有废除，各类有形无形的管制在企业发展中依然如影随形。

　　相对于国企，民营企业在市场准入方面，在法律环境方面，在资金融通方面往往面临着更为严苛的管制。即便有白纸黑字鼓励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摆在面前，它们也往往遭遇“玻璃门”。阻止其进入的，大抵是那些无形的管制。在现实中，具体操作这些管制的是政府部门的官员。要绕过或规避这些管制，必然要借助各种潜规则。民营企业老板们比其他人更加热衷于通过参加会议、合影来拉关系、找门路，也就在情理之中。那张花钱买来的合影，一方面是为了向不明就里的外人释放其虚虚实实的背景信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预防刁难，起到护身符的作用。

　　这样看，“合影经济”的存废，其实折射着一个国家经济的自由度和市场的开放度如何。只要一个经济体中存在着种种不合理的管制，做企业的人就必然会想方设法去接近那些掌握管制权力的官员。而从中嗅到商机的另一类人，譬如像卢俊卿们，也终究会把“合影经济”进行到底。